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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12)

      气氛顿时有些冷凝。
    王贺适时站了出来终结这场没有内涵的对话,陛下,喝口茶润润嗓子罢。
    他上前添茶,皇帝重新垂眸看书,似乎是对周承弋意兴阑珊,摆了摆手,你给太妃上柱香便回去吧。
    周承弋松了口气,赶紧应是撤走。
    脚步声越过屏风逐渐远去,皇帝抬眸循声往空无一人的前方看了一眼,貌似愉悦的轻笑了一声,朕这儿子,倒是终于激起了点血性,不仅写的这般文章,还敢用那般话来讽刺朕了。
    不枉鬼门关走这一回。有了几分皇后的样子。
    王贺在御前跟了多年,立刻就看出陛下这是想孝贤皇后了,忙道,殿下定然能明白陛下的一番苦心。
    那般怯懦的性子,治标不治本,还有得磨。皇帝这才放下手中的杂志,在烛火下看久了的眼睛有些不适的闭起,靠进椅子里,他眉眼间都是疲惫。
    王贺这才想起屋子里还是黑的,赶紧去把帘子都拉上去。
    突如其来的强光让周承弋眯起眼,他也是直到这时才发现,原来早已日上三竿。
    他先是去灵堂上香,在那里跪着烧纸的已经换了人,一男一女皆穿着白衣披麻戴孝,正凑在一起小声说着什么话,听见动静抬起头来。
    四哥?!看到周承弋男人很是惊讶,霍然站了起来,你怎么在这里?
    周承弋立刻就认出这人是谁了五皇子周承安。
    旁边模样俏丽,瞧着年岁十六七,有着一双盈盈桃花眼的女人,正是五皇子侧妃之一,《祭幽台》的女主沈娉。
    周承弋没搭理他,自顾自的先给徐太妃上完了香,才在五皇子暴怒之前反问了一句,父皇召孤为了什么,五弟当真不知道吗?
    五皇子果然神色一慌,硬着头皮道,我能知道什么!你少胡说八道污蔑我。
    周承弋看着他这不打自招的样子,忍不住在想,他刚才在皇帝面前演技应该没有这么差吧?
    心里忧愁,面上还漫不经心怼回去一句,不知道你慌什么神?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自然没有!周承安突然上扬的嗓音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心虚似的。
    周承弋虽然没有过度关注,但羽林军的事情既然已经捅到皇帝那里,不管是出于权力被染指的不快,还是兄弟阋墙手足相残,显然是不可能就此善了。
    尤其是在见了皇帝一面之后,周承弋更是肯定,五皇子如今处境不说如履薄冰,战战兢兢肯定是有的。
    周承安这段时间估计寝食难安着,一听说他为这事来的顿时心态有点爆炸。
    沈娉赶紧拉住周承安的衣摆,她说话挺着柔柔弱弱,性格还挺刚,竟是上前半步直接对上了周承弋,这是太妃娘娘的灵堂,还是不要吵闹为好。
    周承弋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周承安,觉得这女主别的先不提,眼光是真的不太行。
    沈娉莫名觉得周承弋看过来的那一眼有些刺眼,她手指蜷了蜷,眉头微不可见的蹙起,很快又抚平。
    周承弋现在又累又饿,懒得多搭理他们,径直离开了宁寿宫。
    就见长夏和凛冬不知何时等在外面。
    走了,回去吃饭。周承弋随意的挥了挥手,将长夏眼中的担忧尽数挥走。
    周承弋吃完饭不多久,周承爻就来了,他跑的急,衣服乱了,都呛了风,脸上泛着异常的薄红。
    一进来就将他上上下下看了一遍,确认没事才松了口气。
    今日是老五守夜,他到明日点卯之前都会在宫中,你当心一些。周承爻虽然不用守夜,但白日也是要守在灵堂里的,不能耽搁太久,离开前掏出一沓稿子塞给他,惠敏郡主叫我同你说,昨日她睡不着起来,才发现稿子就放在桌上没有丢。
    周承弋:不,已经丢过了,还被看完了。
    不过皇帝既然捡到了还还回来,证明他并不在意这稿子被人看见。
    周承弋想了想,最近将此事隐瞒下来,把稿子收下了。
    徐太妃或者现在应该叫淳庄太后。
    皇帝圣旨,追封徐太妃为太后,陵寝和葬礼也都是按照的太后规格,还按照太后遗愿,请了民间的丧乐队进宫,也以民间的丧葬习俗来。
    接连整整七日哀乐声日夜不歇,咚咚的鼓声伴随着哀恸哭声不绝。
    周承弋被吵得自然是睡不着。
    而据来了两次的周承爻所说,鼓声起他们就得跪着,直到鼓声停歇才能起来活动一下,然后反反复复,一天能有一大半时辰是跪着得。
    周承爻还好,他身体不好,也就是意思意思,皇帝九五至尊又政务繁忙,自然是没人敢叫他这么跪,而剩下的两个皇子都还在吃奶的年纪,坐起来都难哪能跪。
    于是周承安这个唯一健康的孝孙就惨了。
    听说他膝盖都青了。
    周承爻对这个敢对兄弟下狠手的手足可没什么怜悯,乐的看热闹。
    说回正题。
    周承弋睡不着,这个时代也没什么娱乐,便也只能提笔写小说。
    《狐梦》盗梦卷,全名叫盗梦窃长生,是云梦狐在解决完偷生卷的问题之后,在路上被有心人算计,误入了一个阵法,那阵法能反弹术法,云梦狐无奈的沉入自己的梦魇术中去。
    而那场梦是云梦狐的过去,也是《狐梦》这篇文中唯一的爱情故事。
    第17章 看杀卫玠
    《狐梦》的主角云梦狐虽然与人为善,但却能以一己之力镇压万数暴走的阴兵,其强大也是不容置喙,然则没有谁是天生就这么强大的。
    万物有灵,灵成为妖,妖族由成千上万不同的种族组成,或互为天敌或互为竞争,妖族保留着妖性,同类相残亦是屡见不鲜,其中争斗不可谓不激烈。
    云梦狐是只幼崽还没有名字的时候,因为天生的梦魇之术被觊觎,父母为护佑她而死,她带着伤艰难的躲避追杀,化作幼童跑到山下村庄,濒死之际,为路过之人所救。
    那人姓沈名珏,方二十出头的年岁,性格温和友善,是村里的夫子。
    沈珏仁善,瞧她不同言语只会呜呜叫唤,看人的时候眼中满是戒备和陌生,吃饭更是野兽般狂野,便以为她是被山上野狼或什么动物养大的孤儿,将她带在身边好生教养。
    教她说话写字,教她如何做人。
    云梦这个名字便是沈夫子起的。
    云梦很喜欢人类村庄,没有人会打她,还因为她长得分外精致好看,而对她偏爱两分。
    直到某一日,有一黑熊精跑到村庄作乱杀人,云梦狐在大庭广众之下变回原型同黑熊精战到一块,拼着重伤将其斩杀。
    我胜了!她高兴的拿着黑熊的心脏回头,却发现所有人看她的目光不再是慈爱,而是充满惊惧和惶恐。
    云梦狐茫然无措的想要上前,大家却全都跪了下来,求她放过他们。
    后来,是沈夫子牵起她的手,将她带回了家。
    狐妖的身份一经败露,村民们连带着对沈珏都避而远之,有些人害怕的连夜搬走了,有些人紧闭房门不出,还有人想去请来道士降妖除魔。
    云梦狐初时懵懂,白天没小伙伴来找她玩有些寂寞,但她晚上可以入梦去找他们。
    然而她蹦蹦跳跳的去到别人梦里,原本还是吃喝玩乐的美梦,瞬间就变成了一个噩梦。
    妖怪!救命啊!妖怪吃人了!他们在梦里大喊大叫。
    村庄里突然响彻小孩的哭声。
    云梦狐也哭了,她委屈至极的问,为什么我明明保护了大家,他们却如此害怕我厌恶我?
    沈珏对此唯有沉默。
    两天后,沈珏带着失落的云梦狐搬出了村庄。
    先生,他们也要追杀我吗?吃了黑熊的心变成少女模样的云梦狐眨了眨眼有些难过的问。
    她那双清澈漂亮的狐狸眼中倒映着沈珏的脸,是一派的单纯天真。
    怎么会。沈珏摸了摸她的头说,我们只是出去走走,等走累了再回来。你难道不想看看外面是什么样子的吗?
    想!云梦狐点头高兴的应声。
    但其实她已经知道,再也不会回来了。
    先生,我是好妖,我会很听话,你别害怕我,别不要我。狐妖忐忑不安的攥住男人的衣摆。
    不管你是人是妖,我待你都不会有丝毫改变。夫子温柔的许诺,别怕,我一直都在。
    那时他们都没想过,这句许诺,会变成枷锁和诅咒,折磨彼此的往后余生,至死方休。
    周承弋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还是第一次写爱情故事,他前所未有的用了大量的笔墨写两人的互动,还参考子固先生的文章,在用词上都往精简生动极力靠近,把所有细节都抠的死死的。
    便是只达到了子固先生那片游记三分之一的生动,对周承弋来说,这已经是成功了。
    只是这样精雕细琢斟酌字句相当考验精力。
    而且这是手写又不是电脑,周承弋删删改改的写废了一地的稿子,羽毛笔也几乎是一天一支,才终于在四天写出了五千字。
    这进度和他之前相比那是火车和高铁的差别。
    不过虽然只有五千,周承弋却看着十分有成就感,他誊写好了,又拿出大纲小修了一遍。
    云梦狐和沈夫子的爱情,用一句恰当又不恰当的话来说,那便是:朱砂痣变成了蚊子血,白月光变成了米饭粒。
    他们相伴相知相爱,既是亲情亦是爱情,两人又都是情深之人。
    然自古情深不寿,他们也败给了种族的先天差距,败给了自己。
    云梦狐是狐妖,妖族长生不老,沈珏是人,堪有百载岁数,人妖终归殊途。
    沈珏日渐老去,云梦狐的面容却永远定格在花季,沈珏心中纵然百般不舍,也觉得此生已无憾,然而云梦狐贪心,她不想要沈珏就此离开,她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她以梦魇之术盗取生气的禁术强行替沈珏续命,她又怕沈珏以人类之躯无法承受禁术,还终日割脉以妖血喂食之。
    如此百年尔,沈珏的性命得以延续,却沦落为了一个不人不妖的怪物。
    云梦狐承受着业果报应的反噬,即便被爱人骂疯子怪物,也偏执的不肯放手。
    曾经至死不渝的爱,终究还是变成了折磨。
    这便是盗梦窃长生这个故事的整体框架。
    鲁迅先生曾说过: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东西摧毁给别人看。
    周承弋预感自己这一卷,估计会成为整个《狐梦》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故事。
    它或许没有阴兵卷的大气,也没有偷生卷的诡谲,却因为文风的两极颠倒而显得格外突出,前文的所有美好都会是后文悲剧的铺垫,而且主角云梦狐从这一卷开始才算是彻底的活了过来。
    感谢子固。周承弋仿佛获得了xx文学奖上台发言一般,捧着稿子说了一句。
    淳庄太后盛大的葬礼,终于在历经近半个月时间走到了尾声,恰逢秋分时节,最北方的沧州和兖州纷纷扬扬的下起了第一场雪。
    皇帝打算将冬至日的祭天礼提前。
    据说看星台原本死谏,说什么祭天时间不易轻易妄动,结果皇帝问了一句,自朕登基以来,每四年冬至日祭天,却为何北方大雪成灾从不见改善?
    是尔等无能算错了时间,还是祭天的仪式哪里出了错?
    你是不知,这秋日时分,那群星官愣是出了一身的汗,一句话也不敢吭。
    周承爻说着耻笑道,那些人惯会拿些神神道道的东西诓骗人,我先前跑的急呛了风,在灵堂的时候发起烧来说了两句胡话,那星官竟说我常年病着阴气重是被上身了!你说可笑不可笑?
    周承爻说的正是周承弋见皇帝的那日。
    周承弋才知道他去了灵堂就发烧了,皱眉问起他的病,当真有好好调养?你别是不舍得花钱吧!
    他上次说了那么多,他哥这性子,不会是自己没用,全捐给别人了吧?
    周承爻赶紧讨饶,我便是娘胎带出来的体弱,不是一时半会能养好的。这个月都只发了两三次烧,也没怎么咳嗽了,当真好了许多。比起之前动不动就卧床来说,出奇的好。
    周承弋直呼好家伙,你这发烧频率,开水壶成精吧!
    他之前还没有实感,现在看他哥就像一个易碎的陶瓷娃娃。
    周承爻:虽然不知道什么是开水壶,但听着就不像是在夸他,他还是别问为好。
    祭天定在一周之后,周承弋也是要参加得,而且得是盛装出席。
    皇帝专门叫人去请了那位当代鬼谷子唐鹤年出山,后妃皇亲文武百官羽林卫众,浩浩汤汤的大队人马往祭台所在的璋台山而去。
    这次祭天弄得很宏大,还要在璋台山别宫里住上一日。
    先前提过一句的原主母亲孝贤皇后的手帕交,和亲王周承爻的生母闵妃,便是在此处养病。
    同在一个马车里的周承爻和周承弋这两兄弟都很激动。
    我已经有三年未见阿娘了。周承爻道,可惜王妃不宜舟车劳顿,不能一起来。自婚后,她都未曾见过阿娘。
    闵妃也是气虚之症,当年生产的时候亏了身体,没多久就去了璋台养病,偏偏周承爻也是一脉相承的身体不好,吹个风就能在床上躺好些天。
    这母子两虽然见面屈指可数,但抱着见一面少一面的心情,感情倒是十分不错。
    周承弋的激动则是因为第一次出宫。
    他对于京城还是有些好奇的,撩开车帘去看,结果只看到里三层外三层的羽林卫。
    他不死心的往外探了探头,反而看到了正抱着另一位侧妃骑马调情的五皇子。
    外面起风了,晦气。周承弋冷漠脸放下并压了下帘子。
    和他说着同样话的,还有在后面马车里的沈娉。
    不过这些不重要。
    璋台山别宫门口,正有一众人迎接着。
    领头那位眉间似乎含着不化的忧郁,如同黛玉般弱柳扶风的美人应当正是闵妃。她身旁还站着一位精神矍铄,颇为仙风道骨穿着对襟宽袖绘有八卦袍和符文衣服的老者。
    果然,马车一停,周承爻难得迫不及待的下去,两人对视一眼,美人眼中灵光纷转,眉间的忧愁都散去三分。
    妾身拜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闵妃的声音也是细弱婉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