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那蛇胆，其实最要紧的还有几味难寻的药材。
    只是这几味药材虽然难寻，可需要用到的时候并不多，回春堂那么大个堂子，每年累计消耗也不足半斤。
    其中红湖山庄每年提二两，待到陆老太太离世便再没来拿过。
    有幸识的葡萄娘娘后，她也每年向我要二两药材，我清楚那是为了胡灵珠。
    怪就怪在从前几年起，泰阑商会的名字也出现在了回春堂的档案里，每年雷打不动的提二两秘药。
    这不应该，于是我前几回托人打探过，拿药的那人就住在泰阑商会的后宅里。
    今日来人众多，再没有这样好的机会，能让我鱼目混珠的溜进泰阑商会的深宅之中。
    我也真的顺顺利利就进了后院。
    院内几乎都是女子，姹紫嫣红，兰薰桂馥，比外边那群臭男人好看好闻，好香。
    是真的香，因为她们在制香料，见我前来要么没功夫搭理我，要么热情的拉着我一同围观。
    围观，围观一年逾半百的妇人将那甲香放进碳汁里慢煮，随后捞起，过滤，交由旁边一半老徐娘的女子手中，次用泥水沸煮。
    旁人都在津津有味的看制香，只有我专心打量着我的两位干娘。
    那位死而复生的陆老夫人此刻容光焕发。
    那位曾经被丧子之痛折磨到心灰意冷的葡萄娘娘此时神采奕奕。
    在这芳香四溢，水汽弥漫的夜里，我不知道是入了黄泉还是来到仙境，几次神游天际最后被陆老夫人点醒过来。
    “卿卿，到我身边来。”
    不掩饰也不解释，陆老夫人就这样叫我去她身边。
    “我知道瞒不过你，但你可不要告诉雪扬噢。”
    调皮的语调仿佛像个花信年华的少女，她嘴里说的仿佛是一件无伤大雅的小事。
    “也不要告诉珠儿。”
    提到胡灵珠的时候，也是叫得比任何人都亲昵。
    “我已经是个死过三回的老太婆了，儿子们都已经是有自己主意的大小子，余下的日子我想自私一点。”
    “难得求女不嫌弃我，我还想在死之前做一回小女孩儿。”
    求女，千千岩求女，那个迷一样的传说中的人物。
    在东吴国处死迷惑君王的千年蛇女后，这个人凭借一己之力闯进皇城，直捣黄龙，刺伤百余禁卫军，带走了恩人的尸身。
    这个人也是葡萄娘娘，不，准确来说应当称呼这位泰阑商会的千金小姐一声泰景悦小姐。
    这个人也是泰景悦的夫君。
    千千岩求女，便是贯穿两个故事的关键线索。
    是不是有些费脑子？
    容我喝口茶将前几日讲过的两个故事并联一下。
    早在小道士还只是个小道士的年纪，恩人就已经经历过刻骨铭心的爱情。
    身怀绝技的外族男子，带来的不仅仅是久居深山的少女未曾见过的新鲜玩意，更有从海外流传的离奇故事。
    身为处栗族的圣女，本该心思纯净，了无牵挂，但经年累月间，不知不觉的盼望着那名为千千岩求女的外族男子带着故事前来。
    那么千千岩求女心里又是怎么想的呢？
    如果第一回 是误打误撞闯进了那神秘的部落，那第二回，第三回，甚至后来在每一回完成任务后不远万里的奔赴碎连山又是为了什么？
    仅仅只是为了在少女面前耍弄一套漂亮的刀法，听一声钦佩的赞叹？
    仅仅只是为了讲两个光怪陆离的故事，得到一个憧憬的眼神？
    人心总是微妙又复杂，可又最简单纯粹。
    在小道士回家继承家业的那段日子，处栗族发生了一件大事。
    处栗族圣女跟一个外族男子私奔了。
    在琼林玉树间，在飞禽走兽的祝福里，天地之间多了对恩爱和睦的夫妻。
    如果不是小道士奄奄一息间还牵挂着恩人，这对隐居深山的神仙眷侣不会就此分离。
    所以横在小道士与恩人之间的，从来都不是君生我未生，也不是相逢未嫁时。
    是一声叹息，是虐恋情深。
    这些事，胡灵珠都不知晓，他只知果，不只因。
    我原本也不应当知晓。
    可我当年在红湖山庄的时候，撞见过小道士。
    胡灵珠生的好看，除了他娘的基因好，更大程度取决于小道士。
    在小道士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跪在陆老夫人面前，紧紧搂着陆老夫人的腰间痛哭流涕的时候，我像是见到了中老年版的胡灵珠在撒娇。
    那个锦衣华服的男子跪在地上，眼泪哗啦啦的往下流，可我听着他一声一声梦呓般的叫着姐姐，我还是能分辨出来，这人不是伤心，是在高兴。
    等到陆老夫人心软替他擦眼泪的时候，这人转动着脸庞在陆老夫人手心轻蹭，活像一只争宠的小奶狗。
    一把年纪的人了，还这样不知羞，我都替他害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