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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41)

      呵吕纪和冷笑。
    骆勇双眼发直,呆愣愣的看了看说话的平彰,过了好半天才恍然大悟似的看向宋佩瑜,然后十分用力的点头。
    宋佩瑜的神色复杂极了,他知道这些人在误会什么,他却没法解释。
    经过前几天的事,他进一步的感受到了噩梦对重奕的影响,在重奕能摆脱噩梦的影响之前,他都不能让更多的人知晓这件事。
    因此宋佩瑜只能勉强露出个笑容,苍白无力的解释,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你们别瞎想,也别出去乱说。
    另外三个人表情千变万幻,最后定格在一模一样的敷衍上,我们知道了。
    不,你们不知道。
    宋佩瑜看着他们满脸的我懂,就觉得身心俱疲,恨不得能亲自拿着笤帚送他们出门。
    好在这三个人也正处于自以为戳破秘密的诡异尴尬期中,没说两句话就火烧屁股似的走了。
    宋佩瑜本以为他终于能安心养病了,没想到傍晚的时候,重奕竟然亲自来看望他。
    深知重奕有多懒的宋佩瑜受宠若惊,却莫名有种黄鼠狼给鸡拜年的危机感。
    没想到重奕说是探病就真是探病,全程都没和宋佩瑜说话。知道银宝通医术,宋佩瑜的身体向来都是银宝调理后,重奕就只与银宝问话。
    重奕虽然不通医术,但他总是能问在要点上,冷漠的眉眼望着银宝,给银宝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连宋佩瑜这个对医术七窍通了六窍的人,都能感觉得到重奕的问题有多犀利,更不用说直面问题的银宝了,没坚持一会就开始磕磕巴巴满头冷汗。
    既然如此,那就半个月后再回咸阳,你好生卧床休养,不要管庄子上的事了。重奕得出结论,起身就要走。
    不至于吧?宋佩瑜骇笑。
    永和帝在这个敏感的时期让他们出来给重奕过生辰,如果他们在重奕生辰后还迟迟不回咸阳,宋佩瑜已经能想象得出,咸阳会传开多少风言风语了。
    况且他这次病的不重,最多就是小感冒,真不至于要卧床半个月。
    重奕垂目望向宋佩瑜,你身子太弱。
    明明重奕的语气十分平淡,宋佩瑜却从中听出了嫌弃的意味,忍不住为自己辩驳,我吹风受凉才是正常,是殿下身体素质异于常人。
    嗯重奕懒得反驳,留下句话就走了,好好养病。
    宋佩瑜只当重奕已经将他的话听进去了,也没在意。
    等宋佩瑜养了三天,头不昏脑不胀,又开始活蹦乱跳,正要准备回咸阳的时候,他才从安公公那知道,重奕生辰第二日,咸阳就有人来催重奕回宫,重奕已经将那个人打发回去,告诉永和帝要十五日后再回宫。
    宋佩瑜想了想,反正他们除了上学也没其他事可做,就觉得问题不大,转而将注意力放在宫中,忍不住向安公公打听林德妃的消息。
    安公公果然对宫中的消息了如指掌,他小声对宋佩瑜道,自从林德妃有孕后,陛下对林德妃百依百顺,连最得圣宠的盛贵妃都因为林德妃随口的抱怨被陛下训斥。
    说到这里,安公公眉头紧紧皱在一起,贴着宋佩瑜的耳朵道,大家都说,林德妃若是平安生下个公主,顺贵妃和盛贵妃恐怕要腾出个贵妃位给她。若是林德妃这胎是个男孩,连皇后之位都能收入囊中。
    宋佩瑜突然觉得,他们晚点回宫也不错。
    最好等上十个月,知晓林德妃怀的究竟是人还是鬼后,再回宫也不迟。
    安公公却将宋佩瑜的沉默也当成了对重奕的担忧,自从来了庄子后,安公公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踏实,时时刻刻的注意着宫中的动向,生怕重奕的地位受到威胁。
    担心受怕的同时,安公公还要做出风轻云淡的样子给重奕的同学们和下面的小太监看,如今好不容易能和宋佩瑜说说心里话,安公公开口就有些停不下来的意思。
    他言语间倒是没对林德妃没有什么恶意,在他老人家眼中,林德妃只是个开始,她的风光终究还是会出现在别人身上。
    安公公更在乎的是往日里属于重奕独一无二的荣宠,被林德妃肚子里还没出生的孩子分走了,说到底,还是在心疼重奕。
    宋佩瑜不好与安公公透露更多,越听安公公举例出永和帝对林德妃的荣宠,心情就越是复杂。他总觉得永和帝的给林德妃的宠爱,就像是养猪人对小猪的宠爱,分明是打算养肥了再杀。
    等宋佩瑜吃完了大半个凉瓜,安公公终于将心中的烦闷都倾诉了出来,整个人都容光焕发了不少。
    宋佩瑜将最后一块瓜皮扔进椅子下的木筐里,终于找到机会问安公公他如今最关心的问题。
    殿下的噩梦究竟是怎么回事?宋佩瑜回想前几日与重奕对峙的画面,仍觉得背脊发凉。
    安公公正觉得桌子上剩下的水果不对,想弯腰看椅子下面的动作顿住,犹豫了半晌,终究还是没瞒着宋佩瑜,老奴是陛下打算称帝后专门去行宫寻老太监,才跟在殿下身边,那个时候殿下已经有噩梦惊醒后不认人的症状了。
    殿下刚从噩梦惊醒的时候,来福从来不肯让我们轻易靠近殿下身边,告诉我们只要远远的跟在殿下身后就可以。等殿下有吩咐,什么都别问,也别管吩咐有多离谱,立刻照做,不要惹殿下生气。安公公顺便解释,前几日殿下噩梦惊醒时,我特意交代小太监让您晚些再过来,没想到那小东西如此不中用,平白让您担心还跟着病了一场。
    宋佩瑜无暇再与安公公计较这些,问道,来福呢?怎么觉得好几日都没看到他了。
    他失手将大半盏茶倒在了殿下没看完的话本子上,被殿下罚了板子打发回咸阳了,等我们回宫才能再看见他。安公公竖起眉毛,忍不住又和宋佩瑜数落来福粗心。
    宋佩瑜知晓不能再从安公公这里得到更多关于重奕噩梦的信息,就有些心不在焉,又陪着安公公说了会话,等安公公去忙差事了,宋佩瑜转而去找平彰。
    平彰和重奕一起长大,想来能知晓更多。
    宋佩瑜来得巧,恰好与平彰同住的骆勇不在。
    没想到平彰看着憨傻,被套话的时候竟然非常警觉。宋佩瑜只能先告诉平彰,他那天会和重奕穿着寝衣在院子里做出那般扭曲的姿势,全都是因为安公公着人告诉他重奕做了噩梦,让他去看看。
    平彰啊了声,看向宋佩瑜的目光充满意外,你们不是在
    不是宋佩瑜利落的打断平彰的话。
    他一点都不好奇后面的内容是什么。
    宋佩瑜没细说重奕噩梦后六亲不认仿佛杀神的吓人模样,只说那日的重奕似乎不同往日,追问平彰是否知道重奕为什么会噩梦。
    平彰思索了良久,却没法回答宋佩瑜的问题。
    他也不知道重奕为什么会噩梦,因为他到重奕身边做玩伴的时候,重奕已经开始做噩梦了。
    那时候殿下做噩梦后的场景才吓人呢,尤其是他刚开始习武的那段日子。平彰似乎回忆起让他感受很不好的事,五官都皱成了一团,然后神色逐渐复杂起来,好在殿下的症状始终都在减轻,想来也快痊愈了。
    宋佩瑜亲自给平彰倒了杯热茶,脸上写着细说两个大字。
    平彰刚开始的时候还有所保留,似乎是想说一半留一半。然而他完全没法招架宋佩瑜的套话,不知不觉就将想说的不想说的全都透露给了宋佩瑜。
    父亲战死后,平彰和祖母相依为命。可惜他祖母本身就缠绵病榻,又惊闻儿子战死的噩耗,身体状况越来越糟糕,没过两个月人就没了。
    永和帝念平彰父亲的救命之恩,派人帮平彰安葬他祖母,然后将平彰接到了身边,说是给重奕做个玩伴。
    那年平彰八岁,重奕六岁。
    说是让平彰给重奕做玩伴,实际上平彰住在前院,重奕住在后院。
    穆贵妃将重奕拘在身边,轻易不肯让外人接近重奕,连同样养在将军府前院的穆清都不行,就更不用说平彰了。
    可以说刚到将军府的那几年,若不是重奕的脸过于出众让人见之不忘,平彰可能都认不出重奕是谁,那段时间他记忆中最深的人反而是如同兄长般照顾他的重宗。
    直到平彰十四岁,重奕十二岁那年。
    重宗战死,肃王也倒了,永和帝独木难支,终于想起了他娇养在后院的小儿子,却发现重奕已经被穆贵妃养废了。
    平彰第一次见到永和帝发那么大火。
    重宗永远回不来的时候,永和帝虽然哀痛却仍旧能彻夜不眠的与其他人商议战场下一步的部署,肃王倒下了,永和帝也没倒下。
    在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躲在人群外的平彰却发现永和帝的脊背弯曲了下来。
    那也是他第一次见到重奕那么狼狈。
    在平彰的印象中,重奕是将军府的小公子,走到哪里都锦衣华服、奴仆成群,只要淡淡的一眼,就能让他自行惭愧,连靠近的勇气都没有。
    他甚至觉得重宗和穆清肯那般照顾他,都是因为他是重奕的玩伴,虽然他从来都没陪重奕玩过。
    平彰至今都不愿意再回忆那个雨夜。
    永和帝和穆贵妃如同仇人般的争吵,重奕穿着单衣站在泥土里,冷漠的看着一切,仿佛事不关己。
    后来重奕就搬到了前院,平彰也终于成为了重奕真正的玩伴,虽然重奕并不会理会他,但他仍旧会准时准点的出现在重奕的视线里。
    平彰看着重奕被逼着改掉在穆贵妃身边养成的坏习惯,连吃正常的食物都会夹杂着血丝和血块再吐出来。
    永和帝请云阳伯亲自给已经十二岁高龄的重奕启蒙,只求重奕能认字再知道些典故,比他本人强就行。
    却没想到重奕竟然过目不忘。
    可惜重奕对学问并不感兴趣,永和帝也不想培养个能成为当代文学大家的儿子。
    重奕的天赋并没有让欣喜的永和帝改变目标,他仍旧只要重奕认字,知道些典故就可以。
    永和帝还亲自教重奕习武,平彰终于看到了自己的用武之地,主动去给重奕做陪练,然后被勉强才能提起剑的重奕暴揍。
    平彰原地自闭的同时,不可避免的想起了重宗。
    他想如果重宗有重奕的天赋,也许就不会去了战场就再也回不来。
    这么一想,平彰竟然不觉得被刚能拿得起剑的重奕暴揍难受了。
    宋佩瑜安静的听着平彰总结自从他去了将军府后,和重奕的交集,时不时恰到好处的插话,让平彰透露出更多内容。
    然而等平彰说完了后,宋佩瑜才突然发现,平彰说了一堆,却都没说到重点上。
    最主要的是他刚才听得津津有味,居然也被带偏了,丝毫都没觉得不对。
    所以殿下的噩梦究竟是怎么回事?宋佩瑜忍不住扶额。
    平彰也傻了,他也没想到他居然不知不觉的说了这么多。就算他性格粗犷,也能察觉到其中的不对劲,看着宋佩瑜的目光都警惕了不少。
    但说都说了,也不差再说噩梦的事了,平彰组织下语言,缓声道,殿下从搬到前院起就有会噩梦的毛病,第一次噩梦的时候,照顾殿下的小厮是新到殿下身边,不知道殿下的习惯,直接去摸殿下的额头看有没有出汗,结果
    平彰喉结动了动,目光放在宋佩瑜的脖子上,他被殿下扭断了脖子,那个时候殿下刚搬到前院,还没开始习武,拧断小厮的脖子后,殿下的虎口青紫了半个月。
    宋佩瑜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发现还十分牢固的长在那里才松了口气。
    陛下对这件事十分重视,派人去穆贵妃的院子抓仆人来审问,还特意去寻长公主问是否知晓殿下梦魇的事。平彰嘴角露出苦笑,陛下是真的慌了,才让我顺便听了一耳朵。
    怎么了?宋佩瑜身体微微前倾,眼睛睁成圆润的弧度,当真像一只好奇的猫似的,就差给卖关子的平彰一爪子催促。
    长公主和穆贵妃大打出手。平彰垂下眼皮,干脆伸手挡住了眼睛,才闷声道,殿下出生就有会被噩梦魇住的症状,原本已经快要被长公主调养好了,没想到时隔多年,竟然越来越严重。
    这件事,无论宋佩瑜如何威逼利诱,他都不会说的更详细了。
    长公主连钗环都没带就急匆匆的赶来将军府,与永和帝说她确实知晓重奕会梦魇的毛病。
    重奕尚且在襁褓的时候,除了无论如何都不肯喝奶,非要人用勺子将奶送到嘴边才肯张嘴之外,乖巧的不像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所以当重奕一觉醒来满身戾气的时候,反常就越发的明显。
    长公主发现这个时候,越是靠近重奕,重奕身上的攻击性就越强,若是没人理会重奕,所有人都离他远远的,重奕反而能自己平静下来。
    等到重奕能走路说话后,梦魇反而比在襁褓中时更严重了。
    他梦魇后不认人,若是有人和他搭话,偶尔会回一些奇奇怪怪的话。如果有人非要靠近他,重奕就会展现出极强的攻击性。
    才三岁,重奕就险些用金簪将长公主的侍女穿喉。
    好在那个侍女不是普通侍女,曾经是骆氏镖局少见的女镖师,身手比大部分男镖师还要好,才只在脖子上留下一道长长的伤疤。
    当时永和帝正与燕国庆帝剑拔弩张,连关心养在长姐处儿子的时间都没有,长公主就没和永和帝提起这件事。
    三岁的重奕被关在屋子里自己平静下来后,已经不能像尚在襁褓时那样,睡一觉就自己恢复正常,他茫然的走在长公主府,最后在厨房外停下了脚步。
    厨房里正有两个婆子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互不相让,声音尖锐嘈杂,嘴皮子还溜,两个人吵架的喧闹程度能赶得上一群人。
    三岁的重奕原地坐下,听婆子吵完,站起来看向始终站在不远处等他的长公主,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至此长公主就找到了规律,每当重奕噩梦惊醒,她先给重奕足够的空间自己冷静,然后让人在重奕的院子里弄些格外响亮嘈杂的动静,或是找些街头卖艺的来表演,或是让歌姬在院子里唱曲
    长公主对永和帝哭诉,她将五岁的重奕送回穆贵妃身边的时候,重奕的梦魇已经快好了,从原本三个月会梦魇一次,变成半年才会梦魇一次,只要给重奕一盏茶的时间,他就能自己回过神来,再听半个时辰的热闹就彻底恢复正常了。
    她也让丫鬟将这件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了穆贵妃,只是重奕刚回到穆贵妃身边,穆贵妃就将她安排的丫鬟全都撵了出去。
    她念在穆贵妃是重奕生母的份上没有计较。却没想到,穆贵妃养了重奕七年,非但没将重奕的毛病养好,反而越养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