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出了温柔。
    他听出了善意。
    唯独没有他最需要的那种感情。
    出于对步衡的了解，他几乎是瞬间反应过来：自己小小的诡计得逞了。步衡果然被激起了保护欲。
    那为什么心里暴虐的念头反而像龙卷风般拔地而起呢？
    洛羿舟用力掰开了步衡的手，转过身。
    他眼角的水色已经干了，心里全是拒绝之意，嘴里却喃喃：真的？
    步衡面容严肃：没开玩笑。
    洛羿舟上前一步。
    步衡脚已经生根，在原地漫无目地想：也不知道自己这味猛药管不管用啊
    洛羿舟像是刚出生、在洞穴口徘徊的兔子，担心地睇了他好几眼，才把毛茸茸的脑袋伸过来。
    步衡：
    洛羿舟的头发凑近时扎到了他的脖子。
    有点痒。
    步衡差点想伸手去摸自己的腺体，他能感觉到后颈隐隐发热，又或者是洛羿舟灼热的鼻息烫到了那块皮肤。
    总而言之，磨叽什么？！
    洛羿舟都已经叼起那块软肉了，又怯生生地把头抬起来。他想说点什么，嘴唇不经意间擦到步衡的侧脸。
    步衡强撑着不去揉自己的耳朵，又怎么了？
    洛羿舟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已经跳开。
    对不起。
    他把自己塞进被窝，我状态不好，这时候做标记会影响你的。
    步衡深吸一口气，颇为恼羞成怒：谁跟你匹配度高啊！
    如果AO之间的匹配度高，就会发生有类似心灵感应的事情。综艺经常用这个玩梗。
    洛羿舟羞得不敢说话，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
    对不起
    听起来倒像是撒娇了。
    步衡暗暗松口气，缓一缓也好。
    他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等等，他今晚为什么出门来着？是为了给软件项目拉投资！
    步衡猛地看向自己的手机，它可怜兮兮地躺在地上，屏幕漆黑。
    张焕明的咆哮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你好好休息，那个下次再说。步衡走出洛羿舟的家，立刻回拨电话。
    张焕明没接。
    如果是平时，步衡会改时间再拨，但他担心老狐狸听到对话后有什么奇怪的举动。
    一个、两个都不省心。
    步衡联系上了张焕明的秘书，他刚出国时，每次需要帮助都是找秘书。
    今天秘书失了风度，声调不稳：BOSS的头刚才差点被开瓤，所以没看手机。
    步衡皱眉：谁干的？
    祸害遗万年，有谁要老狐狸的命吗？
    秘书：您原来的同学，姓齐。
    齐恬？！
    连秘书都可以随口记起齐恬，看来张焕明之前在秀演技了。
    步衡匆匆收线，发定位给我，就来。
    他打车去宴会厅，半路收到张焕明的语音：我在警察局，没你的事。
    步衡：你不是说他坐牢了吗？
    张焕明骂了句：一出狱就找晦气。
    主角攻骂主角受晦气。
    步衡面无表情地听着，剧情崩成这样，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张焕明：也不知道他发什么神经，你走的第二年去抢劫珠宝店，被抓之后还要我给他找保释的律师。真他妈的关我屁事。
    步衡连忙问：有案发视频吗？
    珠宝店一般都有监控。
    张焕明隔了半晌，警告他：你最好不要跟他扯上关系，我看他脑筋不正常，就适合呆在牢里。
    只要犯了抢劫的罪，最起码要在暗无天日的地方判三到六年。
    事发那年，齐恬是个准高三生，怎么可能自毁前途？
    步衡的疑惑多到要撑破脑细胞。
    他想诈张焕明，强硬道：把监控给我，我知道你有。
    张焕明什么话都没接。
    但是过了一会儿，他的邮箱里多了份视频资料。
    步衡打道回府。
    视频里，齐恬还穿着明德的春季校服。他走进来，让售货员从货柜里拿了好几样东西，但又不买。他表现得像是在消遣人，售货员和他吵起来。
    这里已经透出反常。
    书里的主角受正义感强，自尊心高，绝对不会干这种给人添堵的事。
    他接触过齐恬，虽然生活中比较虚伪，坏脾气不小，但也还是正常人的水平。
    监控里口口声声喊着要投诉售货员的这个显然配不上书里的描写。
    没有任何征兆，售货员突然停止了争吵，把摆出来的那些金银翡翠全都推给齐恬。齐恬照单收下，走出珠宝店。
    早该这样了
    他出门时，得意地看了眼监控。
    视频还在继续播放，步衡聚精会神地看第二段视频。
    第二段视频是珠宝店外的监控拍下的，路人来来往往。
    大概过了三分钟，售货员气喘吁吁地追出来。
    抓小偷！她急得声音大变，你们看到从我店里出来的学生了吗？穿明德的制服。
    一个路人回头看了眼。
    齐恬竟然还没有走出这条街？步衡刚想说这不可能，越来越多的路人指认齐恬：还没走远！
    售货员抹着眼泪，和正义路人一起把齐恬抓回来。他们七手八脚地按住齐恬，后者尖叫：你们这群，快他妈的放开我！
    挣扎中，齐恬兜里的手机摔了出来。
    他诡异地对着手机喊：，快点！我要回去！
    又有个词被消音。
    但是步衡听懂了。
    齐恬果然不是这个世界的土著，他跟自己一样！但齐恬的APP显然比自己的功能更多。等等，齐恬以为可以不遵守世界的规则天！他打算带着抢来的东西回他自己的世界！
    你剪辑过？步衡心急地求证。
    我一秒都没动。张焕明说：你看到了吧？他简直像鬼附身一样。
    鬼附身说不定是他附别人的身呢。
    嗯？
    没什么。步衡自然地转移话题：你不觉得这件事很蹊跷？
    张焕明沉吟：他没有任何理由行使偷盗，我给过他钱的。
    这其中的故事步衡不感兴趣。
    既然视频没有剪辑过，那么齐恬是被世界规则禁锢了声音，他刚刚脱口而出的都是土著不该听的。
    步衡把视频的进度条往回拖，可惜他隔着监控根本看不懂齐恬的唇形，倒是让他发现了遗漏的细节。
    齐恬被按倒的时候，地上躺着APP的手机！
    没想到，一场漂流只是让他丢了金手指，一念之差却让主角受进了监狱。
    齐恬被扭送去公安机关，始终没人捡手机。
    视频结束了。
    步衡久久不语。
    既然张焕明手眼通天拿得到监控，那他应该知道案子的详细过程。手机目前没有引发骚乱，有三种可能。
    第一，它被局外人捡到藏起来。
    第二，齐恬收着。
    第三，手机被来来往往的人踩坏了？
    他希望是后者。
    上天保佑，一定要是后者！
    步衡把车又开回了洛羿舟家，既然齐恬选择来找张焕明闹，就代表齐恬还没跳出原剧情的束缚。
    下一个，他应该要找爱慕者洛羿舟了。
    洛羿舟迷迷糊糊睡着了，看到是他去而复返，要起身。
    你睡吧。步衡心事重重地躺在床的另一侧，洛羿舟彻底清醒了，支支吾吾道：我还没准备好
    步衡弹他额头，一本正经道：你到时候可别换人。
    现在的齐恬太危险了。
    他可不愿意再撮合这两个人。嗯，就是这样没错。
    作者有话要说：　　我短短，知错了。
    第46章
    晨光唤醒沉睡的城市，步衡翻身，用手摸到冰冷的空气，慢慢睁开眼睛。
    洛羿舟站在流理台边，一手按住打豆浆的开关，一手掀开蒸笼的盖。
    步衡闻到香气，忽然觉得自己这几年过得是不是太糙了。
    他一开始住留学生宿舍，每到周末隔壁开Party，墙灰簌簌往下掉；后来结识两个技术咖，跟他们在黑人社区里合租，抢劫犯都找不到日夜颠倒的他。
    早上好！洛羿舟注意到他醒了。
    好。步衡嗓子还有点哑，他这时候才发现盖的被子变重了。洛羿舟的也在他身上盖着。
    洛羿舟开始摆碗筷，你快起来吧。
    步衡：闭上眼睛，你自己吃
    他的声音里少了几分气势，细听尾音还能感觉到浓浓的倦意。
    洛羿舟犹豫后开口：我这里没有微波炉，只能趁热吃。
    步衡闭上眼睛，眉毛都没动一下。
    洛羿舟闭嘴了，直接夹了一个虾仁烧麦，靠近步衡的唇。
    不吃早饭会得胃病。
    胆儿挺肥。
    步衡可做不到饭来伸口，只好起身自己端碗筷。他不得不承认，早起还是有意义的。
    他的腮帮鼓起来，柔软的舌尖抵住发烫的馅，看洛羿舟打扫卫生打发时间。
    金色的灰尘在空气□□舞。
    洛羿舟眉眼间一派宁静，已经看不出昨晚的躁郁。他放下吸尘器，又开始收纳衣服，像只勤劳的工蜂。
    好吃吗？洛羿舟的耳尖在日光的照射下有些红。
    我有个事想问你。步衡喝了口豆浆，现磨的确实香醇他看向洛羿舟，你记得齐恬吗？
    洛羿舟并没有想很久，瞄了眼他。
    显然是记得的。
    你们后来有联系吗？
    能有什么联系？
    洛羿舟感觉撇清关系：我和他不熟。
    步衡：行吧。
    洛羿舟口袋的手机在震动。两声短促的消息提醒。步衡用手点了点示意洛羿舟。
    洛羿舟把吸尘器放在一边，看了眼手机。
    毕业生大群里，有好事者转发一则外链。
    @全体成员那个谁出狱了，在当主播！#截图#我正在【三鼎】进行直播，频道号369958，复制链接打开APP就可领取新客好礼！我的荣耀由你成就！
    同学们忍不住开匿名功能，八卦起来：
    已经沉寂几年的群忽然有了99+的消息。
    【妙啊！他有案底，线下的公司谁敢要他？】
    【倒是与时俱进】
    【出来之后得先学点外卖吧。】
    步衡转学了，没在毕业生群里。
    洛羿舟本想当做无事发生，但步衡观察了一下他骤然间变化的表情，明白有情况。
    步衡伸手，给我看看。
    他越看越觉得麻木。
    剧情已经坏掉了，再怎么样也不奇怪。
    洛羿舟小声解释：当初这个案子影响恶劣，弄得明德的招生率下降严重。你的班主任受到行政通报，在学校混不下去，就离开了。
    步衡把手机还给洛羿舟，把消息转给我吧。
    洛羿舟背过身不让他看。
    你是不是设置了不好的备注。步衡眯起眼睛，一把揪住洛羿舟后脖颈的肉。
    没有洛羿舟红着脸往外挣，心说我怕你打死我，嘴里念着：转了转了。
    步衡哼了声，拍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
    怕什么，我又不会真的揍你。
    怂唧唧的。
    洛羿舟的嘴角微微弯起，但是下一秒，步衡也把身体背了过去。
    这就叫公平！
    说着，步衡点开齐恬的直播间。
    弹幕的字太小了，步衡从兜里掏出眼镜盒，问：你家有投屏吧？
    洛羿舟慢吞吞地按亮置物柜后的投屏仪器，要干嘛？
    明知故问。
    步衡让自己的手机和仪器连上同一个无线，把直播间在墙上进行投屏。
    主播不在，界面是黑的，零星飘过几个在线观众的弹幕。
    【今天会不会有女装啊！】
    嗯？步衡戴好金丝眼镜，坐在沙发上。洛羿舟像是点了自动跟随，没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就跟着他。
    齐恬的直播间才注册不久，它在新人期有一定的榜单奖励，带来了不小的流量。
    开播那天，齐恬显然收拾过面须、头发，露出凌厉的下颌线。
    他比步衡印象中阴沉了不少。
    只见齐恬深吸一口气，对镜头微笑：我这个人，没有唱歌跳舞之类的才艺
    洛羿舟小声道：切。
    齐恬：但是我对化妆很感兴趣。
    洛羿舟继续小声：出卖色相。
    齐恬：今天我就来教大家一款冬日显得书卷气很浓的妆容。
    洛羿舟想关掉投屏：剽袭！
    步衡无情地拨开洛羿舟的头，他的耳朵被洛羿舟的呼吸吹得好痒，你还是去抽烟玩吧。
    洛羿舟规矩坐好，他臊得慌，起身去切水果。
    吃着剥好的橙子，步衡惬意地揉揉洛羿舟细软的头毛，以示奖励。
    回放视频里，弹幕突然多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