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落地，放下草叶，白衣青年的身子便忍不住晃了晃。
    魔月下，他的面色已是苍白一片，眉目间是无法掩饰的疲倦。
    “饿了吗？先吃点这个吧。”龙凛从储物戒里拿出了之前存下的一些食物，扔给了草叶，“吃完了便去休息。”
    草叶捧着食物，没有立刻吃，而是看向龙凛，问道：“尊上呢？”
    “我无碍。待过些日子，我伤好了，我们便回人间界。”
    可他们真的能顺利回到人间界吗？
    草叶本想再问，青年却已经闭上眼假寐，不再理她了。
    看着他脸上的疲累，草叶动了动唇，终是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低下头，看着手中的食物，也不知道再想什么。
    留给他们的休息时间并不多，也不知何时，那些人便会找过来。
    青年一直闭着眼，看上去仿佛睡着了。
    可草叶知道，爹爹是醒着的，甚至很清醒。他要带着她躲开那些人，他要防备警惕，要护着她，所以，他根本不可能真正的休息。
    可爹爹好累好累啊。
    而且，他流了好多好多的血。
    草叶忽地解开了挂在腰间的一个小兔子荷包，这是小豆芽送给她的，她很喜欢，里面装着她最重要的东西。
    须臾，草叶把荷包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是一块漆黑的石头。
    那是睡石。
    她顿了顿，轻轻朝青年那边移了过去，然后悄悄把石头放在了青年的身边。她知道的，对于修为乃大乘期的爹爹来说，便是睡石也起不了多大作用，最多能让爹爹能睡上半个时辰。
    可这也够了。
    只要爹爹能安心的休息一会儿，便足够了。
    睡石放下去没多久，白衣青年眉头微微动了动，须臾，他皱起的眉头慢慢松开，呼吸逐渐均匀。
    见此，草叶小小松了口气。
    然后，她闭上眼，憋红了脸，很快，竟是化成了一个罩子，把青年罩在了里面。想了想，又憋着气，在外面加了一层。
    今夜的魔界似乎很是安静，便连风似乎都温柔了不少。
    初到人间界时，龙凛睡得并不怎么安稳，后来，倒是渐渐睡得更熟了一些，再后来，仿佛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凡人，日落而息。
    可一朝回到魔界，他却又无法再好好入眠了。
    这些日子，他甚至没有真正的休息过。
    此刻，却仿佛回到了人间界。
    回到了只属于他们的那个地方，有她的笑声，有小孩的笑闹声，他们一起喝着酒，一起吃着饭，间或抽出时间为小孩讲故事，一切那么平凡又那般安宁。
    他好像做了一个很美很美的梦。
    直到一股温热洒在了他的脸上。
    他睁开眼，看见了罩住他的一块黑色的罩子，然后像是人间界的琉璃一般，砰得一下，裂开了。
    鲜红的血洒在了他的脸上、身上。
    “魔尊申屠凛，出来受死吧！只要你识趣，我们可以留你一具全尸！”
    不远处，有人族，也有魔族，他们竟是奇异的混合在一起，仿佛谈成了什么合作。金丹期、元婴期、化神期……甚至还有两界之中难得几个大乘期。
    全都到齐了。
    留下全尸？
    呵，这话听听便罢了。
    他们这么多人，一条龙怎么够分？无人不想独吞，但也无人能够独吞，所以最后的结果，不过是按照势力，分了这条龙！
    龙凛没有去理那些人。
    他伸出手，接住了一具小小的身体，手上摸到了一片粘腻。
    “尊上，对不起……我吵醒您了……”小孩每说一个字，嘴里便冒出一股血，那血仿佛流不尽似的。龙凛不住的把魔力传进她的身体里，可却没有丝毫效果。
    她的魔核已经碎了。
    而他，救不了她了。
    他看着身边的那块睡石，一瞬间便理清了所有事。
    小半魔咳嗽了起来，半张脸都被血染红了，声音越来越微弱，“对不起……我还是没有帮上您的忙……”
    “我不需要你帮忙。”
    闻言，小孩有些失落的垂下眼眸。
    “可是，方才，我睡得很好。”
    此话一出，那双已经黯淡下去的眼睛似乎又亮起了一道光。小小的手抓紧了他的衣裳，喃喃的道，“……那就好……尊上您……”
    “别说了。谁让你这般做的？！”他喉咙像是被刀子割了一般，沙哑的厉害，“小傻子，你快死了你知道吗？”
    “我知道的……可是我……很开心，尊上，对不起，”小女孩努力睁大了眼睛，可她的眼皮依然慢慢朝下滑着，“我骗了您。其实……我的记忆……早就恢复了……对不起……”
    最开始，她确实是忘记了从前。
    可没多久，那些记忆却慢慢回来了。她不想记得的，可是，忘不了，这一生也忘不了。
    她不敢告诉任何人。
    她是个小骗子，她骗了尊上，骗了那么多人，只为了自私的想要一个爹爹，想要得到那些本就不属于她的宠爱。
    或许这便是上天的惩罚。
    她骗了人，所以该付出代价。
    如果有下辈子，她想要……想要一个……完整的家。
    那稚嫩的声音越来越低，直至再也听不见了，拽着他胸前衣裳的那小手也似是在一瞬间没了力气。
    “笨蛋，本尊自然知道。”
    风来了，怀里的小身体便像是一阵风一般，就这般安静地消失了。消失的那一刻，只听一声破裂声，竟是外面的一层罩子也裂了。
    “魔尊申屠凛束手就擒吧！”
    外面的人终于攻了进来。
    白衣青年看着自己的空荡荡的手，忽然笑了。下一瞬，他忽地扬起头，一声龙啸响彻九霄！
    刹那间，天地变色，乌云避月。
    “那是，龙！”
    只见一条巨大的黑龙在天上翻滚着，每一声龙啸都仿佛能震碎他们的耳朵。所有人的都仰着头，眼里却是越来越浓的贪婪。
    那是龙。
    魔尊申屠凛，真的是龙，是这世间最后一条真龙！
    “杀了他，杀了他！那是魔龙！”
    那条黑龙浑身魔气，仿佛从地狱深处而来，血红的眼睛极其骇人，几欲要把人吞噬。他长长的怒吼一声，然后猛地朝他们冲了过来。
    坚硬的龙尾扫荡而过，惨叫声倏然而起。
    可这些都是修者和魔族，不是凡人，便是心底有恐惧，可对于龙的渴望却是暂时战胜了恐惧。
    “不要怕！他刚化龙不久，他还受着伤！我们一起上，他撑不了多久的！”
    也不知是谁吼了一句，众人顿时不再留手，合力朝着黑龙攻了过去。
    黑龙的身体再是坚硬，他再强大，却也遭不住如此多的攻击。这其中，甚至有大乘期大能。
    因此，那些人虽然伤亡惨重，可没多久，黑龙也已经遍体鳞伤。
    “坚持住！他快撑不住了！”
    众人手拿着一根长长的捆龙链，捆在了黑龙的身上，制住了黑龙的动作。那捆龙链乃是他们特意炼制，便是为了抓住这龙。
    一被捆住，黑龙便发出凄厉的吼声。
    它愤怒的挣扎着，可捆龙链却缠得越来越紧，甚至深深勒进了它的肉里。
    巨大的龙眼里满是血光。
    “小心，它要自曝！”
    “无碍，这捆龙链捆住，它便是想自曝也做不到……是谁？！”
    话音未落，却见天上一道金色剑光从天而降，狠狠地劈在了那捆龙链上。
    铿——！
    是链子断裂的声音。
    下一瞬，一道青影落在了那黑龙的身前，她伸手轻轻抚了抚黑龙满是伤口的身体，轻声唤道：“抱歉，我们来晚了。”
    “那是……万灵仙子裴姝？！”
    “她没死？！”
    后面，有人死死地看着那熟悉的青衣女子，喃喃念道：“姝儿……”
    而此刻。
    那巨大的血红龙眼直直的看着面前的青衣姑娘，有什么晶莹的东西从里面在里面滚动中。
    下一瞬，黑龙重新化成了那个白衣公子。
    只是，白衣被鲜血染红，如玉的脸上也满是伤口。
    他看着她，声音嘶哑至极。
    “裴姝，她死了。”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