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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道是芸香之事,她伤了心。
然而悠悠转醒的王氏脸色惨白:“三爷,我知道您不喜爱我,可我要得并不多,只求能守着这个院子,您偶尔回来看看我……可是……”
话音未落,她的嘴角竟流下一抹鲜红来:“我绝不会离开您,便是死,也要死在这个院子里……”
段景纯心头大悚,又见桌上摆着一瓶药,立即去请了大夫。所幸发现及时,中毒不深,救了回来。
王氏面若死灰,丹凤眼下青黑一片,头上一朵玉簪白花,随着她身子瑟缩也颤颤巍巍,看上去当真楚楚可怜。
段景纯坐于床头温语道:“我知你与芸香感情深厚,可她跑了便跑了,再买个丫鬟便是,你何苦如此?”
王氏睁大眼睛,泪珠在眼眶中滚动:“三爷竟不知?我以为是您的意思……”
“不知什么?”
王氏咬唇,又是哀伤又是欣慰,拿出一张纸来,垂首默默拭泪。
段景纯看毕,登时火冒三丈,一拍桌案:“欺人太甚,岂有此理!”
王氏泪滴如珠,哀哀大哭起来,身子歪了一歪,欲要扑到段景纯怀里。后者却微一侧身,半分衣襟也没让她挨着。
“你好好休息。”段景纯轻轻说了一句,脸上变幻莫测。
松园里,顾蓁并不知道又有事情发生,她只觉自南月楼回来,日子一日赛过一日的逍遥,上上下下一团和气。
柳氏、李嬷嬷、张叔几个自不必说,从来待她便好。段景思也不那么冷冰冰的,越来越有人气儿了。她曾偷偷将积蓄送去表姑,让她不再那么起早贪黑做活儿。她自己也长胖了些,瞧着不那么像个干鸡子似的。
似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只除了一件事儿。
她将南月楼的那位姑娘的故事,揉和一段自编的奇遇,改写成了《玉蝴蝶》,只是给她安排了个终遇良人的美满结局。
柳氏看了,哭得满脸是泪,又讲给李嬷嬷听,后者也落了泪。段景思看了,虽说了个“俗”字,也说了“是深闺妇人爱看的”。
得了这些人的夸赞,她便急不可耐地想卖给书局了。可惜,当她拿着手抄本兴冲冲去世时,门都没能进去。
书局小二神情冷淡地说:“我们这里都有固定的才人,不看新的。”
她一连跑了好多家,说破了嘴皮,对方都一个说法。
她想不通,为何对方看都未看,便如此说,一时之间,不免有些愁绪,在给段景思研墨的时候,便走了神儿。磨了一阵,只觉越来越磨不动了。
低头一看,也不知怎的,竟然溅了几滴墨汁到段景思的袖摆上去。那件月白色的长衫子,宽大的袖幅上明明疏疏绣缀了几片竹叶,此刻全然看不见了,浓淡墨黑一片。
顾蓁心头咯噔一声,杏眼圆瞪,连忙扔了磨条,磕磕巴巴地说:“二……二爷……”
段景思别眼看了下,却好似没看见一般,又自顾自地握笔写着。
“想什么呢?”他一边写着,一边淡淡地问。
顾蓁本来以为又闯了祸,心中有些惊惶,此刻已从书架那边取了块巾子过来,欲要按住段景思的袖摆一阵猛擦。看了他这副风轻云淡的表情,一时不该如何是好了,愣愣地道:
“没……没想什么,大概是昨夜没睡好。”
段景思唇角微微勾了勾,她还有睡不好的时候?回回睡得比他早,起得比他晚,偶尔门没关紧,让他瞟见一眼,都是四仰八叉倒在她的小竹床上,睡得又香又沉。
他如何不是七窍玲珑心,成日看她忙忙碌碌、咋咋呼呼的,早知晓了大半。他脱了外裳,另换了一件,淡淡说道:
“少年心事当拿云,青云之志不堪坠[1],不管生于泥淖还是锦绣之堆,终究是外物,往后的路,是困顿还是往上走,终究还是要靠自己。”
他目视远方,眼神悠远而平静,破窗而入的朝阳,映照在他线条明朗的下巴上,越发松散了他平日的冰冷气息,冠玉之面、挺立长身,只显得他如松似柏的儒雅坚毅。
顾蓁见此场面,心中一紧,犹如早上在迷蒙中起床,被清香扑了一面,顿时清醒了。立马转了眼睛,随段景思朝外面瞧去。
此时已是十一月了,冷风一阵寒过一阵,松园里许多树的叶子黄了落了,唯有正中那棵最大最老的松树,犹自绿油油的,未有任何被寒冷凌虐的痕迹。
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
如松似柏,大概是他们段家的立身之本吧。
“好一个不坠青云之志!就不知世上竟有自己往青云上去,却将别人踩死在泥淖之中这样的理。”一声带着怒气的质问,打破了二人的沉思。
段景纯将一张纸拍在桌子上:“段景思,你的手未免也伸得太长了!”
桌子余颤未停,纸页也颤颤巍巍。顾蓁抬眼看去,大喇喇“休书”两个字,铁画银钩般,正是段景思的笔迹。她有些吃惊。
她虽不知道那夜在南月楼他们密谈了些什么,但后来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