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她娘家是个卖女求财的。
    没有人照应，他不敢带着全部家当迁去外地。
    想到这，他把放在桌上的那张宣传单拿起来，用粗糙的手指磨搓着上面的彩色.图案。
    他还记得肖倩倩说，这些海鱼若是做成类似这些车子的玩具，说不定也能受到外国人的喜爱。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开始发呆。
    一直到天黑，他的女儿提着一小桶蛏子回来，他才意识到自己浪费了好多时间。
    “回来啦，赶紧去洗洗。”他对女儿很是宠溺，“可别让你.妈看见……”
    “让我看见又怎么了？”女人出来，见着闺女又是一身的沙土，忍不住拿手指头不停地戳她额头，“整天就知道自己一个人往外跑，在家帮妈妈做点事不好吗？你到外去还不找别的孩子一起，妈妈怎么放得下心？”
    “哼，知道啦！”小姑娘知道妈妈刀子嘴豆腐心，冲她做了个鬼脸，“妈妈，我要洗澡，你给我洗嘛！”
    “行行行，你这脏丫头……”
    嘴上这么说着，手里已经开始动作起来，准备给闺女洗澡了。
    小姑娘偷偷朝爸爸做了个得意的小表情，表示她已经搞定妈妈了。
    男人无奈地摇摇头，然后又严肃了表情，捏紧手上这张纸，回了他们夫妻俩的房间。
    他现年三十岁整，在建国前后，父母健在的时候，家里做生意，算是比较有钱的，所以他其实读过书，小时候是私塾，洋人办的小学也去过两年，而且还学过洋人的素描跟油画。后来大一点，建国之后，还读了初中，初中毕业后，本来父母想让他读高中、以后考大学的，只是建国后战火并未停歇，父母均死于一场战争中，他们家的大部分家产，也被战火殆尽……
    那场灾难，带走了他的父母，但也掩藏了他的过去。这些年来，他一直过着普通渔夫的生活，刚开始察觉过去的身份，有可能给自己带来麻烦之后，他还去过内地，想换地方生活，但是发现自己没处容身，只好又回到海边。
    顺便着，还带回来一个媳妇。
    想到这件事，男人抿嘴笑了。那是他灰暗人生重新变亮的开端，他总是庆幸，自己年轻时会因为一时冲动，就独自到内地去闯荡了，要不然怎么能遇到对他这么好的女人呢。
    短暂地回忆了过去，他蹲下来，取出被藏在一堆石砖后、伪装成垫柜子的砖头的小木箱，然后深吸一口气，打开这个小箱子。
    这是父母死后，他在慌乱中想为父母收敛遗体时，顺手攒起来的，最后的财富。
    一些金银锞子，还有一对妈妈戴过的碧玉手镯。
    这些东西，现在根本不能光明正大地拿出来，所以，即便是妻子，也不知道他在家藏了这些值钱玩意。
    但是，他现在想把这些带着痛苦的记忆、最后的思念的物品，都转换成钱跟票，然后……然后带着妻女离开此地，去试试另一种生活。
    过去的已经过去，现在跟未来才是最重要的。
    让他鼓足勇气去做这个决定的，正是肖倩倩留下的这张宣传单。
    他想去试一试，如果是那些人的话，说不定会给他一个机会。
    心中有了成算，他把小箱子里的金锞子、银锞子分开，碧玉手镯也另外用一块麻布包好，塞到自己衣服里侧。
    “阿红，我出门一趟。”
    女人正在给闺女洗澡，听到男人的话，停下动作，疑惑地问：“这么晚了，你要去哪？”
    “去找我爸妈以前认识的人，有点事情。”
    “哦，”女人猜测着，估计是有不方便跟她说起的旧事，也没有追问，“那你小心些，早点回来。”
    这边因肖倩倩一行人的到来，而发生的某些改变，肖倩倩本人尚未得知。
    在此刻，她已经洗漱好，躺在床上沉沉地陷入了梦乡。
    在福省建市的第一天，就这么充实地过去了。
    第二天一早，范一元拎着一袋换洗的衣服，还有一张草席跟毛毯，到招待所这边开始上班。
    肖倩倩都刚起来不久，还没吃早饭呢。
    看见范一元带着这么多行李，有些诧异，“你这是？”
    “你们不是希望我住在这边么？我想着三个人挤一张床，还是有点勉强，就自己从家带了草席跟毯子，我这几天打地铺吧。”范一元回答着，擦了擦脸上的汗水，“两位男同志醒了吗？方便的话，我现在就把行李拿进去。”
    “哦，你进去吧，他们俩已经醒了，现在去外头买早点还没回来，门钥匙在我手上。”肖倩倩带着范一元打开房门，让他把行李放进去。
    “你吃过了吗？”
    “我在家吃了。”
    “哦。”肖倩倩摸摸下巴，把萧鑫喊出来，“你们俩先在这边房间里，沟通一下怎么介绍玩具车吧。我打算快点结束这边的事情。”
    早上起来后，她就听见萧鑫肚子咕咕叫了，要是在这边呆的时间太长，她怕把萧鑫给饿出胃病来。
    范一元性格内向，但做事情还是挺靠谱的，让他跟着萧鑫了解玩具车，他就认真地了解。从原材料、特殊的发条设计、特别的染色等方面，他都问了细节，然后随手做鹰文版的笔记，以便于之后用上。
    还有一点，是肖倩倩强调的，她说，如果外国人对目前这三款现成的玩具车不感兴趣，而是想要宣传单上其他款式的话，需要提前下订单，订单量超过五千，他们才会开模制作。
    另外，如果他们不喜欢这种特意做出螺旋混色的外观效果，也可以要求换成纯色的，这并不会改变玩具车的价格。
    宣传单上标注的玩具车价格，单位是华国币，而且是少量采购的单价，会偏高一点。如果订单量大，那他们可以适当议价。
    ——不考虑模具成本的话，这宣传单上的标价，都是成本价的五倍了，有的是讨价还价的空间。
    八一厂把产品做得很美观精致，想来，要忽悠这些外国人用比较高的价格来下单，并不是难事。
    这边范一元还在努力学习玩具车的知识，而肖倩倩等赵然他们回来之后，叫萧鑫一块出来吃了早饭，就给他们三个安排工作了。
    “现在是考验你们脸皮的时候，不要害羞，赵然，我这边有一叠空白的纸，你给对折两次再撕开，每一份上面，都要用鹰文写——
    尊敬的先生们，你们好：
    我是八一厂的技术员赵然，很抱歉以这样的方式打搅你们。
    我们有意批量出售同类型的玩具车，如果你们对玩具车感兴趣的话，可以在这张纸条上，留下你们的国籍、住宿的房间、以及方便同我们交谈的时间段。我们会安排人与你们面议此事。
    以上。
    祝您心情愉快。
    落款：赵然”
    “然后你们把这些小纸条，塞到每一间有外国人入住的房门底下。”
    “啊？”赵然无措地看了看萧鑫，又看了眼另一个技术员，见他们俩也露出一丝为难的神情，这才敢提出异议，“从人家房门缝隙往里头塞小纸条，这……不太好吧？”
    就连正在做准备资料的范一元，都对肖倩倩这个操作有些无语。
    她说要考验脸皮，还真是考验脸皮啊。
    华国人很是重视脸面，他们几个都是有正经工作的人，平时多体面啊，现在居然要做出往门缝里塞小纸条这种事，实在是……让他们有点接受不了。
    肖倩倩严肃了神色，“你们以为跑业务很容易吗？说白了，我们做这个玩具车，只是仗着市场上暂时还没有相仿的产品罢了。如果不快一点出手，跟众多外国团队建立起比较稳定的生意关系，我们这个产品，以后很难继续发展。”
    “做生意要有进有出，不赚钱，哪有钱扩大生产、然后赚更多钱呢？”
    “在国外，有人为了拿下订单，跪下来求人家的事情都会干，我不会让你们做这种事，但区区换个方式发‘传单’，你们都接受不了吗？”
    “你们几个到底做不做？外国人在这没什么事干，喜欢睡懒觉，你们趁着这个时间塞纸条，好歹还能避免面对面的尴尬，要是再拖……”
    “我马上就写！”赵然把肖倩倩给的那叠白纸拿去，还招呼萧鑫跟另一人去给他帮忙裁纸。
    过了一会，赵然把鹰文草稿起好之后，想了想，先拿给范一元过目，“范哥，我这样写没什么错误吧？”
    范一元推了一下厚重的眼镜，仔细审查一遍，只改了两处语法，还有一个词汇的时态，“这样就可以了。你也会鹰文？这个水平都可以当翻译了。”
    “我只是会写而已，”赵然苦笑，“我们那边对学过外语的人不太友好——呃，就是以前不太友好，现在有收录机嘛，他们厂里来了两个很厉害的、懂好几种外语的翻译，所以大家对学过外语的人的态度，好了很多。但是现在还是缺这种人才，我想学这个，好给厂里出力，但我只能通过一些书、词典来自学，口语方面就不行了。”
    “这样啊，你们闲着的时候，可以让我教你发音。”范一元性格特别软，对这群年轻人产生好感后，就主动提出帮忙了。
    之后赵然誊写那段鹰文短信的时候，除了萧鑫表示他也学过一点，能帮上忙，范一元居然也放下手中的工作，先帮他们抄小纸条。
    这纸条上的内容不多，这家招待所里，有二十多个房间住了外国人，他们三个很快就抄出足够的小纸条。
    而在这之后，考验他们心理素质的时刻才刚刚开始。
    范一元弱弱表示，“塞纸条这种事，我就不跟你们一块去了啊，我这么大年纪了……”
    三十多的人了，比年轻人更放不下面子。
    “没事，我们自己可以的！”
    三个男人互相鼓舞一番，然后欲盖拟彰地捂着脸，分别承担了一、二、三楼的房间，快速地给有人住的房间底下塞小纸条。
    作者有话说：
    不鼓励乱塞小纸条这种行为啊，女主是特殊时候、特别办事
    97 [vip]
    第97章
    虽然有点无耻, 但是目前，在没人敢做塞小纸条这种事的华国，塞小纸条的宣传效果非常好。
    那些外国人醒来之后, 都发现了在门边的白纸, 他们闲着也是闲着, 就把上面的文字阅读一遍。其中有意订购这种玩具车的人，还真的按照要求, 在纸条反面写上自己的国籍与姓名，以及正住在这家招待所的哪间房。
    至于他们愿意跟肖倩倩一行人沟通的时间, 大多是上午十点到十二点之间，以及下午六点之后。
    肖倩倩根据他们给出的时间, 直接借用招待所的大厅，在这天晚上，就把所有表示愿意面谈的外国人们，集中起来，一块谈判。
    来自不同国家的外国人：……
    肖倩倩这一手打的他们措手不及。按照华国之前的传统，他们不应该是团队一对一地在一间小房子里, 进行保密的谈判吗？
    肖倩倩怎么就敢把所有人聚到一起来了？
    难道她不怕被联合压价？
    这些外国人各有心思, 谁也没有先开口，打算观望一下再说话, 免得吃亏。
    比起上一次，在南市的时候，轻轻松松就被盛副厂长忽悠出了高价的那个外国人，现在肖倩倩面对的这一拨人, 明显是更专业的采购人员。
    但肖倩倩敢把他们一块喊过来, 就有足够的底气, 根本不怕人家专业不专业什么的。
    以往总是其他国家仗着国力更雄厚, 欺辱、打压华国，这一次……
    肖倩倩面带微笑，用很柔和的语气说：“其实我们有点好奇，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国家的人，会聚在一个小小的招待所里，所以随口问了一下我身边的这位翻译先生。”
    “？”
    范一元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
    但他的职业素养，在此时占据了优势，没有细想肖倩倩到底什么时候问过他这个问题，而是将她的话，翻译成鹰文，好让这群外国人听懂。
    外国人也懵呢。
    不是要谈玩具车的事情吗？怎么突然好奇他们为什么住在华国了？难道华国人习惯谈判之前，先叨叨家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