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二，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
    “不走了，哪也不去了，就在家里好好干活。”
    爷俩对着坐，苏盛安给苏庆树卷好了烟丝，又点上了火，给他爸送到手里。
    苏庆树伸出邹巴巴的手接过烟锅子，这核桃皮的脸笑的像是一朵花似的。
    “很久没有抽到你给我卷的烟了。”苏庆树狠狠吸了一口，浑浊的双眼眯着。
    “爸，我还想把我那房子翻修一下。”
    “是该翻修了。”苏庆树听说老二要翻修房子，这心里起了一丝波澜。
    大儿子结婚，新盖了房子，东屋本是老二住的，老婆子却将娘三撵出来了，一家人搬到了北屋。
    老二知道后，啥也没说，就一直住到现在，年年还往家寄钱，这如今回来说要盖房子，按说，他是应该拿点钱的。
    可是，家里如今穷的都揭不开锅了，哪还有钱给他盖房啊？
    他是真怕儿子跟他要钱啊。
    上次老大来要钱给宁慧看病，王秀莲将钱都拿出来了，连过河的钱都没留。
    这心里想的都够一出戏了，可是苏庆树这面上也没有啥表情，压根就没敢提钱的事，只是吧嗒吧嗒的抽着烟。
    “眼巴前不能盖新的，翻修一下，也比现在强。”苏盛安说完看了眼他爸，苏庆树没吱声。
    王秀莲进来扫了眼苏盛安，也没接话茬子，径直上了床，拿起床上的针线笸箩，缝补衣服。
    她这眼神不好，引针看了半天，这线头就穿不进去。
    “眼神也不行了。”王秀莲在那自言自语的唠叨。
    “妈，我来。”苏盛安起身走到床边坐着，不一会，针引上了递给王秀莲。
    王秀莲笑笑，说：“还是你们年轻人眼神好啊，从前我这眼睛看啥都清楚，这最近不知道咋了，眼有点花了。”
    “花眼不也正常吗？”苏庆树说了一句。
    王秀莲拿起床上的一条裤子，找到破的地方，边缝补边说道：“这传宝穿裤子就是费，就膝盖这窟窿，我都缝补好几次了。”
    苏盛安说：“这男孩子本来就淘气，整天爬树上房的，老鼠洞都掏三把，哪像小女孩文文静静的。”
    “女孩子在好，也是人家的人。”王秀莲看了眼苏盛安，自己养的儿子自己知道，那眼神分明就是喜欢男孩，还嘴硬说女孩好。
    “盛安，你别怪我唠叨，你说你家连个男孩都没有，头几年让你在生一个，说啥不生，还说云萍身体不好不能生了，你说哪个女人不生个三五个的？”
    苏盛安倒不这么认为，他说：“男孩，女孩不都一样吗？你看村长家的小女儿韩小霞，人家多有出息，在大城市里念什么医科大学，这要是以后留在城市里当医生，那可是吃皇粮，挣工资的。”
    王秀莲撇嘴，说：“韩小霞去年就回来了，在咱村卫生所当医生呢。”
    “回来了，我还以为肯定要留城市里呢？”苏盛安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我听韩桂芝说的，说她姑娘还是主动要回来的，不愿意留城，当时回来还和韩天顺吵了一架，可把韩天顺气坏了，说要是不听他的，他就不认她，你说花了不少钱，供她学医，这临了又回农村了，也不怪韩天顺生气。”
    “这韩小霞还怪有主意勒。”苏盛安说。
    “韩天顺别不过他姑娘，只得答应了，说是让韩小霞回来先干一段时间，她要是想走，随时都可以走。”
    “这只能说是人各有志，父母也不能干涉孩子的决定。”
    苏盛安说的什么人各有志，王秀莲可不懂，她却撇撇嘴，说了一句：“再好，也是丫头片子，留不住！”
    苏盛安也拿王秀莲没辙，他也不想跟王秀莲理论这个，老太太没有什么文化，观念落后，思想落伍，她永远都是那套理论。
    “不说这了，我刚才听你说你要翻修房子？”王秀莲问苏盛安。
    “想翻修一下，房子快榻了，住的不安全。”苏盛安看着王秀莲说。
    王秀莲眸色一闪问道：“那你有钱吗？翻修房子可是大事，花钱的地方可多了。”
    第121章 恶人先告状
    “打土坯我一个人就行，就是买木料花点钱。”
    “盛安啊，不是妈不给你拿，你要是早回来一个月，我手里还能有点钱，这宁慧住院花了二百多块，把家里的钱都掏空了。”
    王秀莲的一席话，将苏盛安想好的话给憋回去了。
    借钱是没有希望了。
    “妈，家里的情况我都知道，盖房子的钱……我自己想办法，不用你们操心。”
    看苏盛安表了态度，王秀莲这才放心了，裤子也不缝补了，盘腿坐那，开始数落起来了。
    “这事情吧，说起来，跟小雨也有干系，她不闹，宁慧也不会被打，一切都是她挑起来的。”
    “跟小雨有干系？”苏盛安一头雾水的看着王秀莲。
    “两姊妹吵架，不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吗？哪家姐妹不吵架？磕磕绊绊的从小打到大，这都正常，但是你不能下狠手，使那阴谋诡计害自己家人啊？”
    王秀莲说道到激动处，还拍了一下笸篮，苏盛安被王秀莲的举动搞糊涂了。
    “妈，小雨使啥阴谋诡计了？我倒是听云萍说，说我哥请仙给宁慧看病，宁慧是被大仙给打伤的……”
    “因为啥请仙？一个个的揣着明白装糊涂，你刚回来，你知道咋回事吗？”王秀莲越想越来气，不自觉的声音也提高了。
    “盛安他妈，这事……就别说了。”苏庆树看王秀莲的架势，估计一会就得将分家的事情说出来。
    王秀莲哪肯放过机会呢，她开始倒苦水了。
    “在你回来之前，家里没米，已经断顿好几天了，去你家借米，你家丫头可倒好，不单不借，还骂了我一顿，我好歹是她奶奶吧？那丫头根本就没把我放在眼里，你这是回来的早啊，要是回来晚了，估计就……。”
    说完，王秀莲还抹了一把眼泪。
    苏盛安看着王秀莲真的要哭了，他慌了，说：“妈，你说借米，不是在一块吃吗？”
    看儿子问这话，就知道北屋的那几个贱蹄子，还啥都没说呢。
    想瞒，能瞒得过去吗？
    不说，她说。
    王秀莲红着眼睛，无可如何的说道：“早晚都要知道，这也没有啥隐瞒的，实话告诉你，我们分家了，在一个月之前就把家分了。”
    “妈……你说分家了？”
    王秀莲翻了一眼，点点头。
    苏盛安再扭头看苏庆树，可是苏庆树依然没有说话，也没有表示反对，就是默认了。
    他一下子感觉脑中一片空白。
    这好好的怎么就把家分了呢？
    他想不通啊。
    “分了，实在是没法子跟她们娘三过了。”王秀莲高昂着头，她在酝酿自己的情绪，语带哽咽的说道，“没办法，我也不想分，我愿意分吗？不分就没法过啊，她们逼我……”
    苏庆树低着头，一张脸深埋着，儿子一直往家里寄钱，即便他不再家，对这个家也是有贡献的，他对不住儿子啊？
    王秀莲不说了，扭头看了眼苏盛安，拍拍儿子的肩膀。
    “妈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妈也知道你孝顺，分了也没啥不好的，各过各的，混吃赖活的，咋都是过，正好老大家也不如前了，分了也省得连累你们。”
    苏盛安只是呆坐在那，两眼红肿，剑眉微挑，俊逸的脸上，写满了无奈和心酸。
    没想到，回到家来，等待着他的是这样一个结果。
    “你家丫头跟我干仗，拿斧子要砍我，这还不算，跟她大伯母打，跟她姐打，把宁慧打的都……”王秀莲说了一半，不说了，又挤出两滴泪来，拿着衣服角抹了一下眼泪。
    苏盛安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的手紧握着。
    “妈……你说的都是真的？”苏盛安的声音有些颤抖，“小雨的脾气我知道，这孩子老实胆小，她……不能有那么大的胆子吧？”
    “我能骗你吗？村里人都看见了，小雨骑着宁慧在身下轮番扇耳光，打的孩子现在见人都害怕，还有传宝才十岁，他能有什么错？稍不如意，也被她一顿打，孩子被打怕了，见到她都躲着走。”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冷厉的气息，苏盛安冷凝着眼睛，他的双眼中一撮火焰在眼眸深处跳动，手紧紧的握着。
    他宁愿自己听错了。
    刚刚只是一场梦。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女儿一直是他的骄傲啊。
    他腾地起身，冲出了东屋。
    “盛安啊，你可别打孩子啊，孩子小，不懂事……”王秀莲朝着冲出屋子的苏盛安喊了一句，一转头，阴鸷的脸上，一闪而逝的阴森恐怖的笑容。
    有好戏看了。
    她真是迫不及待的想看到那丫头被收拾的样子。
    小偏房里，一股说不清楚的恐慌在小屋里蔓延。
    沉闷中带着压抑。
    “褚云萍，这家分了还瞒着我呢？”苏盛安从东屋回来，这心里就一肚子火，等了一下午，火气也没消。
    等到苏微雨和褚云萍两人都从地里干活回来，一进屋，他将门一关，他便冷着脸吼了一嗓子。
    褚云萍进屋就听到苏盛安说分家，可是吓了一跳。
    本来想等过几天在说的，这还是知道了。
    不用猜，都是那院说的。
    苏微雨也愣住了，看苏盛安的神情，一定是那院说了不少她们的坏话，这明摆着就是恶人先告状啊。
    “是分了……”褚云萍无可奈的叹息了一声，“盛安，你别生气，听我慢慢跟你说……”
    “我不听你说，我问你姑娘。”苏盛安摆摆手，“小雨啊，我听你奶奶说分家跟你有关系？这话我有点不太信啊？”
    “分家是奶奶提出来的，跟我无关!”苏微雨站在地当中，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看着苏盛安。
    早晚都要面对，既然都知道了，也就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
    “盛安，不是小雨的错，你先别激动，这家是分了……”
    “你闭嘴！”苏盛安眉头微憷，扭头看褚云萍，“到底咋回事，我一会在问你，我现在就问这孩子，是不是她惹她奶奶生气了，怎么就让老太太把家都给分了？”
    “盛安，那分家也不是我们说能分就分的，还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