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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82

      风从哪里来 作者:青衫湿透

    分卷阅读82

    利害权衡他自己都刻意略去,更遑论与人议叙。

    梅晓红眼神犀利,却并非逼视,辗转笑了笑,主动揭过这个话题:“纪康……去了泥霞岭矿场,你去叫他回来吧。”

    泥霞岭位于曲盐坝与赵家村之间,距此两百余里。那一带山势渐缓丘谷连绵,山体结构也跟赵家村不同,散布着大大小小无数矿场。赵家村也有三几个年轻力壮的后生在那边干活,都是准备筹钱娶亲的。报酬是高一些,做得好一月能挣上千块,可那是人干的营生吗?苦累不说,更不见天日。若要还债,完全可以去县城随便找份工。那小子,这次是真的气狠了……

    “违约金的事儿,已经谈妥了。”梅晓红续道:“所以……”她看向他,又突兀地揭过了这个话题:“赵辉,你做得没错,你们……都没错。”她叹口气:“生活就是这样,无奈、妥协,接着再无奈妥协,谁让我们还活着呢?”她眼前晃过丈夫坦诚无欺的脸,那张脸上压缩过的喜悦和如释重负:“如果生活叫你失望了……”她喃喃地:“别灰心,因为它还可能给你更多更大的失望……”

    爱一个人可以爱多久?从吸引到磨合到风平浪静地相守,再就是,迫不及待地另择良伴了。那又有什么不好?瞧瞧山林里的那些野生动物,一对对自由自在分分合合,能有几个傻乎乎地从一而终?这才符合基因进化最根本且永恒不灭的内在法则吧。人道与自然的博弈,她不经意地失笑,结果还用问?至少对她跟他来说,上午的决措,是件刀切两面光的好事儿。

    “梅老师,”赵辉揣测着那张皎洁而落寞的脸,那张脸上世故的娴熟与纯真的倔强奇妙地僵持并存,如同此刻两人间微妙的心照不宣。他极其别扭,又因这别扭再次不得不说:“谢谢您。”即使是为了那个人。

    “哦,”梅晓红恍然一怔,表情回归平淡:“不客气。”她微笑,随即移动了步子:“其实南方的就业机会相对较多,你们不妨考虑到那边发展。”

    “梅老师,”赵辉一窒,站住:“……谢谢您。”相同的谢语,涵义却已大相径庭。眼前熟悉而陌生的脸,这个娇小纤细华年渐逝的女人,头一次让他由衷地感佩与动容,同时又那么地自惭形秽。

    “呵。”梅晓红笑笑,照例没提那句谢:“回去吧,我到了,再见。”随即又提点一句:“对了,那个矿场老板姓张,好像叫张春发。”话毕便转身迈入了蒗坪镇中学那扇翻修后的银漆大门。

    赵辉事后才听二毛说起,所谓违约金‘谈妥了’,实际是梅晓红代垫了。不啻如此,款子的来源更令人忐忑。据街传巷议,蒗坪镇中学的某个英文女教员,好端端要把校长丈夫扫地出门,那位陈校长人也老实,当真就啥都不要,干干脆脆净身出户。“这年头哇,”老太太们晒着太阳坐在自家门槛儿上拉呱:“啥怪事儿都有!”

    赵辉第二天回了趟赵家村,稍事收整安顿,次日清早便心情复杂地启程前往泥霞岭。近几日大雪封山,往那边走的货车基本都停开了,不然从蒗坪镇拦车绕过去会快上不少,现在却只能徒步走山路。三千米海拔的险山恶岭,雪像撕烂的毛毡一块块往下塌,厚重的,严实的。山路仿佛是条意外冻死的蛇,懵然僵毙在森严的高岗上。四野沉沉,除了那只孤零零的松鸦。

    他看见一只松鸦站在垮塌的岩棱上,呓语般抻长了脖子,孤零零地叫,‘呱呱——哇哇——’叫得人脑子冰凉,却是这死白的山岭里唯一的生机。冰凌炸裂的咯咯声,偶尔穿过了冰瀑的缝隙,在林子里蹊跷地呻唤游荡。那些树枝被雪淞压断了腰,一动不动倒栽着,吐露出死亡的香芬。

    也有人说,那两个跳崖的上海知青,不是捱不了苦,是被这雪山冰坳给吓死了。那也不奇怪,赵辉拗一角铁块似地饼子塞进嘴里,撸了把脸继续赶路。在这无声无息的冰天雪地,每一步都像要坠往更深更寒冷的冰窟。刚来的人,哪里挺得住。

    纵使马不停蹄,上百里雪路赶下来,也耗去二十多小时,到达泥霞岭已将近第二天晌午。他绕着山边几个散矿打听了下,很快就搞清了张春发开的那个铅锌矿的位置。赵辉没歇气就又急又燥地找过去,那小子究竟安的啥心?放着附近这么多煤矿铁矿不干,偏要跑去铅锌矿。铅锌矿是啥?那就是毒窟窿,好端端的人,没事儿谁愿意往那儿蹭?

    那矿场还挺大,赵辉四处张望了下,里头有两溜土坯房,一辆翻斗车捂着帆布停在库蓬下。矿区另一头围墙外边,好像还紧挨着另一片废置的矿场,不知道原先是挖些啥的。他走上前:“大爷,大爷,开开门。”大门边窝棚里坐着个打钟的老头,六十岁上下,压眉戴着顶灰不溜丢的大毡帽,正背向人烤着火。

    那老头挤着一脸黑褶子拧过脖子,跟着又慢腾腾拉长腰,扯开一溜门缝儿:“啥事儿呀?找活儿的?满了。”说罢就缩着脖子要关门。

    “不是,大爷!”赵辉忙顶住门板:“我找个人,帮帮忙。”

    “找啥人?这大雪天。”老头唧唧歪歪又把门打开:“进屋说。”

    “谢谢,谢谢。”赵辉赶忙跨进去,这一路可把他冻死了。

    “小子,喝口热水。”老头递过木凳上的缸子,想必一天没人说上两句话,放了他进来倒先聊上了:“你姓啥的?”

    “姓赵,大爷。”赵辉接过去连喝几口,总算去了些寒气:“大爷您贵姓?”

    “贵什么贵唷,”老头往自个儿嘴里扔颗炒黑豆:“我姓胡,胡光宗。贱名贱字儿呀,没人记得咯。叫我老胡吧。”说着又捏起颗黑豆寻思:“姓赵的,你找的是那个赵喜?后生哥儿,身上刮不下两斤肉,要不是上个月缺人手,张老板还真不会收他。”

    赵喜也来了?昨儿个回家赶得急,他还不知道。赵辉忙说:“对,赵喜就是我村里的。”又问:“那,您认得纪康吗?我还要找他。”

    “哦,纪康呀,认得认得,那可是个好把式。来没几天就当上了小组长,就是不吭气儿。”老胡问:“他也是你村里的?哪村儿的?”

    “是,赵家村。”赵辉笑,比起那小子,这老胡也忒爱‘吭气儿’了:“大爷您帮我喊下人成不?我找他有急事儿。”

    “嗐,急啥子急,天大的事儿也大不过这山里的雪。后生哥儿,消停些。”话是这么说,老胡仍笑呵呵伸手摁响了板壁上的对话机:“喂!三组的纪康!三组的纪康出矿了!大门有人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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