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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太子竟一点也不知道”张回曜惊道“往日皇上拟定的旨意,不是有副本送过来让太子过目的吗难道现在连太子帮批奏折和过阅旨意的事,都一并被取消了”

    咏善摇头,“奏折我还在看,父皇发下的圣旨,体仁宫的内侍也常送抄本过来,不过并没有和此有关的。”

    张回曜一拍桌面,“一定是被咏升藏起来了”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淑妃满门的盼望就是他们家的太子咏善,对威胁咏善地位的咏升当然极为敬视。

    张回曜情急之下,连五皇子都不称了,对咏升直呼其名,怒骂一声。

    然后沉下声音,豁出去地道“现在局势已变,殿下一定要当机立断,采取行动。”

    咏善骤然沉默。

    张回曜话已出口,如离弦之箭,再没有犹豫迟疑的余地,紧迫地道“殿下慧心明目,应当明白情况有多严重。皇上提拔咏升派系的人,打压殿下派系,布置绵密,最后发动就在顷刻之间。殿下,绝对不能再犹豫了,否则,废黜的圣旨一下,全盘皆输,殿下难道要娘娘像丽妃一样沦落到冷宫中吗”

    又道“幸好,现在殿下两个表舅卸任的圣旨还未下,他们掌着都城东门和南门的禁卫军。如今大家逼到绝路,只有背水一战,只要殿下点头,我立即代殿下联络众人。再过三天就是送冬节,宫里会有庆祝,每年照例,这一日京城城门守兵都会调动一番。我们可以趁着这机会发动,京城东门南门禁卫在外挟制,派一部分兵马把城中重要官员都看守在家里,不许走动,剩下的人把守宫门,将皇宫围成密不透风的铁桶。我眼下还仍是宫中宿卫大将军,宫中侍卫都要听我指挥,等时机一到,我就带着宫廷侍卫,先以平叛名义斩杀咏升谨妃等,再到体仁宫向皇上奏报经过,请皇上起草圣旨,诏令天下让太子殿下登基,皇上退位后,则可为太上皇,在京外御苑颐养天年。如此大事可成”

    这一番计划不是临时起意,而是经过周密计算布置,几人再三揣摩敲度才定下来。

    张回曜不知在心里斟酌过多少次了。

    所以一口气说出来,侃侃而谈,极为诱人。

    咏善听了,却是心里一寒,“你都和谁商量过”

    张回曜会错意,很有信心地道“殿下放心,都是信得过的自己人。”

    “混账”咏善蓦然露出怒容,“结党营私,图谋不轨,还妄想逼宫,你们都疯了吗父皇是何等人物,虎老余威在,能让你们几个小人逼得退位”

    张回曜作梦也想不到咏善忽然动怒,愕然万分,“殿殿下”

    咏善俊容覆上寒霜,目光令人不寒而栗,低喝道“闭嘴不许再说一个字。立即给我回去,就当这事没有发生过,任何人敢轻举妄动,别说父皇,我就先动手宰了他”

    不再给张回曜任何开口的机会,霍然站起,把门猛地一拉,摆出送客的架势,冷冷道“我这地方再怎么寒伧,毕竟也是太子居处,以后请大将军照规矩请安拜见,若再无礼擅闯,别怪我不念旧情。”

    张回曜抱着抛头颅洒热血的激情而来,不料热脸贴上冷屁股,对咏善既失望又生气,还掺杂着一股大势难挽的心痛,鼻子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站了半天,终于狠狠跺脚出门。

    正巧常得富亲手捧着两杯刚刚泡好的御赐上茶过来,被撞个正着。匡当两只珍稀的景德官窑青山绿水瓷杯砸在地上,碎成水汪汪的一地。

    “哎呀,大将军”

    常得富才一开口,张回曜随手一挥,把他推得趔趄倒退几步,一言不发地大步去了。

    常得富失手打了茶,还被推得七荤八素,转了个圈才站稳了脚,张回曜背影已经在半月门处一闪不见了。

    他又委屈,又摸不着头脑,只好讷讷地到咏善跟前,“殿下,都怪小的不小心”

    咏善表情清清淡淡,什么也瞧不出来,“算了,也不是你的错,两个杯子算什么不值得哭丧着脸。”

    他转身回房去看咏棋。

    咏棋伤寒加上药性相冲的毒性,到如今身子还很弱,睡多醒少。

    这时候还沉沉睡着。

    咏善再没有心思装模作样的看书,坐在床边,低头审视他心爱的哥哥。

    俊逸的脸色带着病中的苍白,好不容易曾将养过一阵,有了点血色,如今这些成果一丝都不见了。

    连睡着也蹙着眉。

    这么不快活

    咏善轻轻往那清秀标致的眉上轻抚,恨不得抚平上面凝结的忧虑,但无论柔柔地抚了多少遍,终究抚不平。

    他心里难受,极想叹气。

    想到会惊醒咏棋,生生忍住了。

    哥哥,天要变了。

    我要是走错一步,可能以后就再也见不着你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刚刚是不是已经下错了一步。

    咏善在心里默默地说。

    他性格冷傲刚毅,像这样对未来没有信心的话,从不肯出口。

    此刻对着睡着的咏棋,在心底低声说这几句,剎那间痛得心如刀割。

    如果自己真的撑不住了,这根本不会自保的人可怎么办

    他这样柔弱纤细,又是金枝玉叶,要是将来要遭人欺辱,还不如现在死了

    咏善发疼的心脏被什么狠狠一扯,双手伸直,十指覆在咏棋雪白的脖子上。

    微热的肌肤滑腻动人,透过指尖,咏善感受到咏棋虚弱但稳定的脉搏。

    一跳、一跳、一跳、一跳

    好像是天地间最令人感动的声息。

    哥哥。

    咏善总是从容不迫的脸近乎狰狞的痛苦扭曲着,几乎把雪白牙齿咬碎,十个指顼用力到打颤。

    掐不下去。

    指下柔滑如一匹纯白锦缎,晶莹无瑕。

    他,舍不得。

    咏善在心中长叹一声,把双手颤抖的缩回来,快冻僵似的揉搓着手腕。

    人人说他面冷心冷,刻薄无情。

    其实,他也怕冷。

    小时候真羡慕咏临,天冷了,哥哥会毫无顾忌地帮他搓手,兄弟俩偎在一起烤火,好像冰天雪地里一对小雏鸟。

    他也想和咏棋,当一对小雏鸟。

    如今,不指望了。

    自从咏棋知道春药的事后,咏善对这些过去的美梦,就再也不指望了。咏善心中无限烦恼,千头万绪,还要勉强自己冷静下来一根根抽丝剥茧,看清全局。

    他坐在咏棋床边,一边抚着咏棋微热的脸庞,一边沉思不语。

    正想得入神,常得富蹑手蹑脚地进来。

    咏善听见动静,皱眉道“我谁也不见,不管谁来了,一律挡驾。”因为怕吵醒咏棋,声音放得很低。

    “殿下,这个人小的实在挡不住。”常得富苦涩地道“淑妃娘娘已经在侧厅等着了,娘娘她不许小的通报”

    咏善满腹忧愁,又添一重。

    他惯了把难受都压在心里,表情也没怎么变,疲倦般的闭上双眼,半晌睁开,打起精神站起来,“我去见她。”

    到了侧厅,淑妃凤容寒霜,端坐上首,见了咏善还有后面跟随的常得富进来,冷冷道“常得富,你出去。太子,把门关上,我们母子说点家常。”

    常得富一听她说话的调子,就知道要出事了,噤若寒蝉,连气都不敢喘,嘴巴闭得紧紧的赶紧后退出去,临走前还万般小心把房门带上。

    侧厅中只剩淑妃和咏善两人。

    母子一个坐着,一个站着,气氛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压得胸口抽疼。

    淑妃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问“太子赶走了张回曜”

    目光斜下,死死盯着桌脚,彷佛为了压抑随时会爆发的怒意,不肯将视线正投到咏善脸上。

    对待母亲,咏善无法用上对付张回曜的方法,轻叹一声,低声道“母亲如果要谈张回曜所言及之事,就请立即离开吧。咏善实在不想对母亲无礼。”

    “无礼”淑妃冷笑,转过脸看着咏善,“好一个太子,你倒真让我刮目相看。想当初你果敢干练,现在反成了一团软泥,甘心等着你父皇发落。我知道,你不是胡涂,你只是为了那个咏棋,巴不得把命都送他手上。我也知道,如今我这个母亲在你心里,再也算不上什么,可怜我还为了你苦苦思量,日夜担心皇上废黜了你,抛出性命不要,也要让你避过咏棋那样的命运,你倒好,把我一腔苦心全当狼心狗肺。不错我图谋不轨,结党营私你倒说说,我好好一个后宫皇妃,结哪一个的党,营哪一个的私你若有一点为人子的良心,怎说得出这样伤透人心的话。”

    她得到张回曜的回报,失望悲愤,加上局势危险,覆巢之祸随时降临,惧怒交加,恨得咏善咬牙切齿,一开口就言辞严厉。

    但这一次来,主要目的还是劝动咏善,而不是发泄怒气。

    淑妃犀利地讥讽一番,颜色稍缓,又换过一种口气,叹道“孩子,母亲何尝愿意你去当背弃亲父的逆子只是天家无骨肉亲情,你在乎亲情,皇上不在乎,你五弟更是个没仁义的,瞻前顾后,到头来只有你会吃亏。咏善,你要相信母亲,这宫廷里头,只有母亲会为你们着想,你要真落到咏棋这样的下场,母亲痛都痛死了。我只要想一想你成了废太子,被那些小人凌辱践踏,我就整晚整晚的无法阖眼。”

    说到一半,眼眶已经尽红。

    淑妃站起来走到咏善面前,一把握着咏善的手,颤声道“我在宫里活了二十年,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感到心寒。好孩子,你醒醒吧,现在不是固执己见的时候,我们都被皇上逼到悬崖上了,一个岔脚就要摔个粉身碎骨,你难道不明白”

    她握着咏善,两手寒若冰雪。

    娇嫩如葱的十指,现在白得透明,因为近日微恙消瘦,连骨节都突显出来,实在是形容憔悴。

    咏善明白,淑妃现在所作所为,确实出自母亲七肠,全力要为他力挽狂澜,看着淑妃担虑忧疑至此,心里难过,反握了淑妃的手,轻轻为她揉搓取暖,缓缓道“母亲的心意,我明白。”

    “既然明白,那就当机立断”

    “绝对不可。”咏善平稳而斩钉截铁地道。

    他请淑妃坐下,慢慢道“母亲,不是儿子胆怯,逼宫之事,千万不要再提。父皇,绝不是无能之辈啊。母亲细想一下,舅舅和姨父虽然都在任上,但最近身边的下属是否曾被更换您怎么知道那些新来的人里头,有几个是奉父皇密谕来监视他们的动手的时候,如果军中居然站出一个人来,拿出皇上密旨,夺了他们的兵权,那又如何到时候谋反罪名坐实,个个都是抄家灭族之祸。这样仓促的计划,处处都是破绽。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