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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棋稍稍别过脸,“咏临他现在如何”

    “咏临嘛呵,我今天,可不是来聊天的。”说了三个字,咏善可恨地吊住了不再往下说,居高临下地似乎把咏棋打量得满意了,转头去看张诚“父皇派我来监审,张诚,该问什么,你就问什么吧。”

    无情的语气让咏棋一怔。

    兄弟们一起在宫里出生,一块读书、一块玩耍,他虽然暗地里对咏临特别溺爱了几分,但对于咏善也从来没有冷落的地方。

    到了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就算不是一个母亲出来的,毕竟也该有一点情义在,怎么说话这样冷漠,连一句场面上的好话也不肯说

    自己哪里得罪了咏善咏棋百思不得其解。

    审讯厅的炉火在咏善等背后熊熊烧着,热着他们的脊梁,驱走寒意,站在另一边的阶下囚,从身体到心灵都感觉到一股惊心动魄的寒意。

    张诚打开卷宗,咳嗽一声,开始问案。

    “庆宗二十年三月,你是否曾擅自联络宫外大臣,意图结党”

    “没有。”

    “怎会没有三月的时候,你和陈敬等大臣会面,长谈了半个时辰,可有此事而且还私收大臣的礼物”

    “有。”咏棋俊美的脸很苍白,凝视着前方,仿佛在出神,说话却有条不紊,徐徐道“我是庆宗二十年被父皇册封为太子的,大臣们备礼恭贺一下,也是按照礼仪来的,并没有失礼的地方。”

    “你是否教唆太监吴小三,到内事廷取各位皇子的生辰八字”

    “没有。”咏棋简单地回答,瞥了咏善一眼。

    咏善一直都很沉默。

    坐在远处,背影的火光让他看起来像一座雕像似的。咏棋可以察觉他的目光直盯着自己,犀利、深沉、带着让人看不懂的探索和观察,还有一些别的,令人心悸的东西

    “还敢狡辩”张诚哼了一声,提高了声调,“太监吴小三正是在你身边伺候的人,事后已经招认,是受太子指使。你如何解释”

    “当时我是太子,伺候我的人多着呢。”虽然竭力不想惹事,但皇子的傲气还是忍不住流露了一些出来。咏棋平缓地扫了张诚一眼,“你说他招供是我指使的,但重刑之下,何供不可求我又为什么要取兄弟们的生辰八字”

    “取生辰八字,自然是魔魇皇子们,要用邪术了。”

    “我没有这么干。”咏棋冷冷应道,一双乌黑的眼睛看着张诚,“这件案子当时已经查过,证明是诬陷,连父皇也是知道的。你为什么又要翻出来问”

    说到这里,眼角往咏善处一扫,心里微微一动。

    他记起来了。

    当日这个案子,后来在母亲丽妃和舅舅宋楠的有心指示下,矛头转向了咏善、咏临和他们的母亲淑妃。

    那一次,咏善、咏临和淑妃虽然逃过了大劫,最后澄清了冤枉。

    但从小照顾咏善长大的穆嬷嬷却被刑讯致死了。

    “当时是当时,现在是现在。”张诚道“皇上给我的圣旨,是彻查和你有关的一切案子,这件案子”

    一直默坐着的咏善,忽然轻咳了一声“从前的案子,暂且放下,先问别的。”

    张诚愣了一下,不过见了咏善开口,当然不会驳回,恭敬地应道“是。”

    放下手里的卷宗,又重新开了一卷,清清嗓门问“那我问你。庆宗二十年十二月,你已经被废黜,皇上施恩,封你为南林王,让你在南林好生修养读书,为什么你还要联络京城里的大臣们,私下来往,意图不轨”

    庆宗二十年十二月,其实也就是一个月前的事。

    咏棋六月被废黜,七月去了南林,因为不想惹祸,连王府大门都不出一步,就这样小心,没想到还是遭了毒手,被诬告到皇帝面前,立即押送回京受审。

    听着张诚咄咄逼人的问话,他沉吟了一会,反问道“我联络了什么大臣”

    “蔡薪、雷淘武、宋楠,难道你没有写信给他们”

    “我写了。”咏棋点头承认,“蔡薪、雷淘武,是父皇给我指定的太子太傅;宋楠,是我的亲舅舅。我不能写信给他们”

    “写信可以,但是写意图不轨、结党营私的信,那就是大罪。”

    普通的问候信件,寥寥几字,竟然平白扣上这么大一个罪名,咏棋再平和的性子也生了怒气。

    “谁说我意图不轨,结党营私那些信你们都亲眼看到了”

    “没有”张诚阴险地盯着他,狞笑着道“所以才要审你,问清楚那些信里都写了些什么里面是怎么图谋的还有哪些帮凶你去了南林,丽妃私下也给你送过几次信,里面又写了什么你联络大臣是自己的主意,还是丽妃的主意”

    一连串的问题砸下来,咏棋心里猛地冷了下去。

    这哪里是审案,分明就是要借着机会整死他们一族,不但宋家,连同情宋家的大臣们也不肯放过。

    母亲丽妃自从自己的太子位被废黜后已经被关进冷宫。虽然确实是曾经塞银子,私下求往日相熟的宫女太监们传递过信件,但不过是母子连心,实在想念了,问候一下身体而已。

    现在才知道,那些信可以传到自己手上,根本不是侥幸,而是故意放纵的,就为了今日的诬陷。

    人心歹毒,都已经落魄到这个地步了,为什么还偏偏要赶尽杀绝呢

    “快点说吧。殿下,小的耐心不好,你也知道,审案子,狡辩是要吃苦头的。”

    不行,绝对不能松口。

    任他们诽谤,但没有他的供词,就难以再度兴起大狱。

    咏棋想定了,抬起了头,淡淡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信都是我写的,上面都是问候平安的家常话,给太傅和舅舅写信,我没有做错什么。”

    “呵呵,瞧殿下的意思是要和我耗时间了”张诚审犯人的经验丰富,咏棋又是没有进过牢房的娇贵皇子,一看咏棋的神态改变,就已经猜到三分了。

    他接这差事之前,早就打探好朝廷现在的局面,坐在他身后的二皇子咏善,最多再过几天就会被正式册封为太子。

    天下大局已定,正是为将来的皇帝立功的时候。

    淑妃娘娘昨天特意召他过去,还不是因为不放心丽妃宋氏一门死灰复燃吗

    说到底,就是要快一点把原太子和丽妃他们都给除掉,拔了眼中钉。

    要弄死咏棋,最快的方法就是用刑。木棍、铁杖,哪一样都好,下手时用点阴力,包管这尊贵得一折就断的皇子立即没命。

    所以咏棋的态度反而如了张诚的意。他瞅着咏棋纤柔的身子,难听地笑起来,“殿下,您请看。”

    侧开身子,对着墙上指指,“这上面的东西,都是历代皇帝亲赐的,专用在犯了法,不怕死的王公贵族、龙子凤孙身上。御赐的刑具拿在我们手里,等于是替皇上教训家里人,就算折腾死了,也是不加罪的。前年武亲王密谋兴兵,就是死在这个地方的。这么多好东西殿下,您要先选哪一样”

    咏棋往墙上一看,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挂在墙上,阴森诡异、乌黑乌黑的,笼罩着厚厚的血腥,也不知道染过了多少人的血。

    他毕竟只有十六岁,从来没有如此接近过身体上的凌辱,全凭一股与生俱来的骄傲支撑着。

    愤怒、悲伤、害怕,都在他两洼清泉似的闪亮眸子里翻腾。

    笼罩而来的恐惧不断加重,咏棋情不自禁地,将复杂的目光扫向了坐在一边,俨然高高在上的咏善。

    只比他小了两个时辰的弟弟遇上他的目光,也怔了一下。

    但很快,咏善冷漠的把视线转向了他处。

    咏棋的心,仿佛被攻城捶狠狠捶了一下。

    要是是咏临被派来监审的话,那或许

    “殿下,考虑好了没有”

    “你不就是要动刑吗”悲愤交加地回头,咏棋轻蔑地看了张诚一眼,“动手吧。”

    张诚正等着这一句,好在将来写卷宗的时候加上一句“咏棋蛮横狡辩,逞强熬刑”,听了咏棋的话,格格笑道“好,太子爷,你有骨气。”

    手抬起,不用回头,已经准确的指到身后墙上血迹斑斑的铁杖。

    那东西,只要使的人练得够功夫,打下去可以不破皮流血,暗地里却伤筋动骨、震碎脏腑,打个二、三十下,当时看着没什么大碍,过两天就一命呜呼,毫无把柄可抓,牢里草营人命最管用的。

    还没开口,身后不轻不重地传了一声“慢。”

    张诚一愣,连忙换了一副表情,转身过去看着咏善。

    “殿下”

    “张诚,我有点话。”咏善站起来,适意地动了动手腕,“咱们找个地方谈。”不等张诚反应,转身踱出厅门。

    张诚摸不着这位目前圣眷正隆的皇子唱的是哪出,只好摸摸鼻子跟了出去。

    咏善在拐角处的无人处,负着手等他。

    “昨天,你去见过母亲了”

    “是。”

    “和你说了什么吧”

    “是,淑妃娘娘她”

    “她说什么我猜得到。”咏善冷冷地截住了。

    北风穿堂而过,吹在人身上好像割刀子似的,张诚身上穿着两件皮裘,一样冷得直哆嗦。

    这个古怪皇子怎么偏偏选了个这样的地方私聊他心下埋怨,但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作声,只是眼睁睁看着咏善,盼他快点说完。

    恰恰相反,咏善对凛冽的北风一点也不惧。迎着风,好像让他更精神了,挺直身子,脸上浮出一丝让人看不出深浅的微笑,好一会儿才转过头问张诚,“你说,没有儿子,妃子能不能当上太后”

    张诚一愣。这个问题,真是有点没头没脑了。见咏善发亮的瞳仁瞅着他,才知道在等他回答,连忙答道“这个恐怕是不能的。”

    “聪明。”咏善满意地扫了他一眼,回过头,目光穿过高高的墙头,射向幽远昏黄的天际,仿佛随口感慨,又仿佛意有所指,“儿子,就是娘的根本。没有我,淑妃娘娘就当不上太后。这一点,你明白吗”

    “小的明白。”

    “谁的话比较有分量,你明白吗”

    “小的明白。”不知为何,站在这狂风肆虐的地方,张诚的脊背上却已经渗出了一层细汗。

    眼前这个冷漠沉静的少年虽然只有十六岁,但他凝视远方的挺直背影,语调平缓却异常清晰的片言只语,直让大人也生出一股颤栗来。

    “张诚,有句话你给我听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