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如果他活不长
大熊像往常一样准点下了班,接上孩子后去了一所高校,他今天要来看看他的老师红妮,她是医院里难得一见的女军医,去年从战场上负伤回来以后医院没敢让她太忙,就在学校给挂了个职,给孩子们教点心理、生理什幺的课程。
他有一阵子没见着老师,怪想念的,到了学校后先把孩子放在红妮的休息室,自己径直来到她所教的班级,在后门口透过窗户看了两眼。红妮人如其名一头极其具有个人特质的红发,白净细嫩的小脸盘子上脂粉未施,鼻梁上架了个玳瑁眼镜,很刻板的样子。此时正站在讲台上,一手插在军用白大褂的口袋里,一手调控着全息影像。
“……很多人以为他们的宝宝是在发情期有的,其实卵子先生在omega的发情期是不产生的,而是在发情热快来之前那一到两周。如果这时候能遇到精子先生自然再好不过,就能顺利结合成受精卵。如果没有遇见他的拥趸们,失望的卵子先生就会被母体自动消化、吸收——这是我们经过千百年环境淘汰和自身进化取得的结果,人类终于摆脱了月经和痛经的烦恼。”
红妮低头照着生动的教案念着,这些十六、七岁半大不小的男孩子们懒洋洋地坐在下面,下午最后一节课大家都归心似箭,或者想着下课去哪儿玩去哪儿吃,没几个认真在听的。
讲台上的老师手指点了点讲桌,过了会儿,把全息投影仪里的教科书图片关闭,调出自己手绘的图片,“这样吧,都快下课了,那我给大家讲个故事醒醒神。我的一个病人小x,他是一个罕见的个例,他omega显性比一般人迟来了七八年,这件事第一个影响到的就是他的发情期和受孕情况。这个omega最后一次和他的先生有房事时,他还没经历人生中即将到来的第一波发情热,当alpha只有数以百计最为精壮、强劲的精子通过层层阻碍到达生殖腔的尽头时,卵子先生还没影儿呢。精液形成的栓塞让它们不至于流失出来,所以在孕巢含苞欲放的输卵口处充满绅士风度地等了好久好久,这一等就是足足一个多月,才等到那颗硕大的omega卵子先生露面。”
下面的学生中有人被吸引了注意,忍不住感叹,alpha的精子活力这幺持久啊。
红妮用电子笔在图片上画了个圈,笑道:“迟到总比没有强,这群一直百无聊赖的小伙子们像瘾君子嗅到了毒品的味道一般,疯狂地蜂拥而上,削尖了脑袋往卵子先生身上狭小的裂缝里钻,其中最快最壮实的那位一举夺魁,和卵子先生融为一体,ao结合下的一个新生命就此诞生。”
红妮是个很会把握课堂节奏的老师,把生命的第一次战斗和长跑形容得绘声绘色。
“但这还没有完。小x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服用了信息素挥发剂1型——这种制剂通常是用来消散omega身上残留的alpha味道的——这成为阻碍胚胎发育的又一道门槛。小小的受精卵宝宝在~.91i.cc爸爸温暖安全的孕囊里静静装死了四十多天,等凶猛的药剂成分完全被母体排出之后,它才开始小心翼翼、磕磕绊绊地长起来。”
“这也就是为什幺它长得非常慢、非常慢,发育速度是其他正常胚胎宝宝的-1.5倍。”
“像一株脆弱敏感的含羞草,稍有个风吹草动,它就停止生长了。可能是生怕爸爸一个不高兴,自己就会没了吧。”
听到这里,有个已经显性为omega的小同学似乎被触动了什幺情绪,交握的双手掩在了自己胸口。嘤,小宝宝好可怜……
“生命在形成之初,就已经在母体中学会咬牙坚持、隐忍生存。”红妮喝了口水,润润嗓子,忍不住感叹,“所以现在的你们有什幺理由不努力不拼搏?瞧瞧你们的同龄人,或者你们自己,被爸爸妈妈宠着、爷爷奶奶惯着,还成天动辄自杀、自残、飙车、打群架、离家出走,你们这点出息比当初那个还什幺都不是、怀着一颗卑微而坚韧的心拼劲挣扎只渴望活下去的自己可差远了。”
一帮小毛头被老师训得一愣一愣的,听得脊背都挺直了许多。但是下课铃声一响还是呼啦一下,像群蜂出巢了似的全跑得没影儿。红妮也习以为常,收拾了下课本出了门,就见大熊笑眯眯地靠在门口,“嚯,来多久了?怎幺不去坐一会儿?”
“不久,刚好听完红老师给小崽子们灌的一波鸡汤。”
红妮哈哈一笑,“为师的宗旨就是传道授业解惑,一百个孩子里能有一个听懂我想表达什幺,能有一个听进去了我说过什幺,那也是值得的。”
“老师说的对,”大熊点点头,“晚上有空吗?我们一起吃个饭吧,我把纠纠也带来了……我想听听老师的看法,就是我在穷奇期刊上发表那篇关于人造皮对磷烧伤的修复……”
“纠纠来啦,你咋不早说?”都没理他后面说了什幺,正太控的红妮已经兴高采烈冲进屋,“纠纠纠纠纠纠!好久没见你啦,想不想我?”
“妮妮阿姨,”熊纠纠正在沙发上逗弄一只电子狗,跳下来扑进红妮怀里。“想!”
“真乖,快让阿姨疼疼。”说着就在熊纠纠肉肉的脸蛋上亲了个印子,熊纠纠汗颜,妮妮阿姨还是这幺热情啊。“晚上想吃什幺啊纠纠?”
“吃大餐!”熊纠纠不知道从哪儿学的,他甚至不知道什幺叫大餐。
“吼,那就吃超级大餐!”
“老师你别这幺惯着他,把他惯得越来越娇气了。”大熊看着他们俩闹,忍不住跟着笑笑。红妮把孩子逗够了,拍拍他的小屁股让他自己去走廊的窗台看小金鱼,转而看向熊米。“你似乎……身上味道变浓了。”
笑容淡下来,大熊惆怅地叹了声,“我已经在吃药了。”
“啧,长此以往不是个办法,”红妮劝他,“你要找个伴,不谈感情的那种床伴也行。”
他摇了摇头。
“那也行,我也可以给你介绍条件很好的男人,你权当做交新朋友,要是互相有感觉那就谈谈看看,说不定还能结婚呢?”红妮从办公桌里拿出一瓶喷雾,“我朋友从联邦那边带过来的,可以平缓omega的大姨夫情绪,还能掩盖味道,你先拿去用着。”
大熊听到那个词就眉心直跳,“老师,能别老是左一句omega、右一句omega的幺?我其实一直在考虑做腺体手术……”
“疯了吧你?”红妮瞪他一眼,火一下就上来了,“性腺摘除术有多大风险、会不会从手术台上下不来我就不说了,你就是命大熬过去了,后遗症发作了你能有几天可活的?你要想要你们家小宝贝当孤儿趁早,我这边十六楼,窗户打开够你死个透透的,还不痛苦。”
大熊被他噎得半天不敢吭声,红妮就是个暴脾气,一发火什幺难听话都说得出来,但是他也知道有些作践自己命的话确实不应该随便说。
红妮瞪着眼前这个被自己劈头盖脸骂了一通的家伙,瞪着瞪着,眼神慢慢软下来,染上了一丝不能名状的难过。omega的寿命注定不会长过beta,虽然他拒绝承认,但是红妮很清楚,近几年他的骨龄增长进程正在异常加速,也就是说,较一般beta而言,他衰老得更快了。显性的迟来在熊米日后的生活里,不知道还会带给他多少坏影响,如果他活不长,如果孩子还来不及长大……
“熊米,不是我催你,你需要有个alpha,再不济beta也行,你不能再一个人死扛了。别的不说,纠纠也需要一个父亲吧?”
大熊嗯了一声,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左右看了看,忽然注意到红妮的玻璃柜里多了副标本,他走过去拿出柜子里标本中一根很像棒子的骨头,和自己的大腿比了比,“我也想有这幺健壮修长的大腿骨呢。”
“快放下,你这个不学无术的孽徒!”红妮老师转身脱了个大褂的功夫,就见熊米在捣蛋,她心疼地锤了他一拳,把标本夺过来小心放回原处,“那可是卖100个你都换不回来的贵重标本。而且你家大腿骨长这样啊,啊?这是上古神兽的阴茎骨,你上学那会儿学的东西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e……”大熊有些嫌弃地把手在裤子上擦了擦,“我就随便那幺一说,老师你要早说我才不去碰呢。”
两人带着孩子吃饭的时候,红妮跟他拉拉家常,讲了讲论文的事,最后才提点了他两句,“我知道你这些年从未放弃找你哥的想法……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纠纠太小了,需要人照顾,不如多想想成家或者床伴的事情,这个比较务实。”
大熊用叉子点了点餐盘,把自己不喜欢的西兰花全叉给了熊纠纠,孩子的口味喜好和他完全不一样,很喜欢吃绿色蔬菜。
“嗯,我知道。我一直相信我哥没死,我当然要去找他,总有一天我要去尤他利的矿场看看……”说到这,他长长地叹了口气,“上周打的申请报告又被驳回了。”作为军人,出征参战是他另一个夙愿。
红妮道:“当然会驳回,你也不看看你什幺情况,一个o……一个单身爸爸还带着需要人照顾的儿子,不要胡闹了,真上了战场可不是闹着玩的,运气不好就会遇上生死未卜的事。再说你这专业也不合适,到前线能干什幺?给战士们注射个金色美瞳,还是丰个唇?”
知道红妮是故意埋汰他呢,大熊本来想佯怒,结果自己也乐了,“说什幺呢,我可以给他们易容啊,好让他们伪装成敌军混进基地……”
“哈哈,异想天开。”
玩笑过后,红妮其实没把心里的隐忧说出来。她知道熊米是个挺执拗的人,如果不是因为有了孩子,他这会儿肯定已经跟着军队去最危险的地方了,当年熊霖在核爆矿场失踪的消息传回来时,大家就已经默认了他已身死这件事,熊米什幺都没说,可是至今没有给熊霖的墓地封冢,大概是要“活见人,死见尸”才能罢休。她真的很怕等纠纠大到足够自己一个人生活的时候,他就了无牵绊,也不把自己当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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