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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在火光中看见矮桌上的炉瓶,被他伸手抢来揣怀里,不料被上头抖落下的细火屑烫着了手腕,他也顾不上,拼命往角落书柜奔去,好在火势还没能烧至这块,他却是从柜子里的书书纸纸里抖落出一张丹青,藏掖于袖口,

    刚跑出门来,一阵雨水便倾盆洒下,灭了暖烟榭的火,也凉了吴秦的心。

    谁料这小龙王见吴秦不要命跑进火里,心下一急,使出看家本领从孤江里引水劈头浇下,不仅灭了这股邪火,也湿了吴秦整个身子。

    正所谓善恶因果报应,吴秦小时跟小师妹纵火烧过师父虚舟子的禅房,当时所有的责任被他一概皆撇到般若身上,看来如今是报应回来了。佛说“揭谛揭谛,波罗揭谛”,吴秦没去和躲在石狮子后头的他计较,只身来到孤江岸边,将炉瓶连带竹叶在江水里细细洗涤一遭。

    他这万年来跟着师父后边学的皆是佛道两家的习性,算得上半个出家人,理应两袖清风身无长物,

    可只这瓶中竹,袖中画,不可丢,不可忘。

    否则他当真无挂无碍羽化登仙,不该存于这世上的。

    那幅丹青在他起身时滑落在江边,吴秦欲伸手拿回时,一双素手替他拾起,转而被缓缓揭开。

    画中女子年芳二八模样,正是青春靓丽姿彩照人的年纪,见她坐于花窗前,手执书卷,眼角微惓,嘴边含笑,轻飘飘一个眼神望向窗外。

    吴秦伸出去的手即刻缩回,一时立在江边没了言语。

    “何时画的我,我竟不知你这般妙手丹青,只是这画中的我与如今的我相比,是年轻貌美多了。”

    江边旭日东升,照得她身后的水波潋滟,哪怕素装银裹的雪景也被她衬得曼妙绚丽。

    “辞镜仙子谬赞,晚生不过跟着师父学了几天工笔,笔法拙劣,不足以描摹仙子风姿,还望仙子见谅。”吴秦说这话是后退了几步,仓惶间碰倒脚边的炉瓶,他也全然不在意。

    “择日与我再画上一幅,也好让我收藏则个。”辞镜仙子将丹青收好,递给吴秦,方才怅然道:“若是姐姐也能留幅画在世间就好了。”

    她这么愁容叹着,吴秦见她略略怅然向自己点头,继而一身白衣飘飘飞向山头。先前停靠在江边的那叶小舟也晃作一片绿叶,随风消逝。

    吴秦的目光直跟随她至山林里,许久看不见后才收回思绪。这下算是终于想起了件正事,恶狠狠转身看向那只石狮子,却也见不到那业畜半点影子。

    明明眨眼的功夫还在哪儿苦着脸的,罢了罢了,吴秦重新将丹青收回袖子,看向江边已经烧成灰烬的暖烟榭,此时活脱脱成了“火烟榭”。

    “好在她还在。”吴秦念及这幅丹青及时被救下,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不知从哪里起的风将石狮旁的竹帘子吹向半空,扑棱几下后落在吴秦脚下不远处,他终究还是喟叹了句“造孽”,将竹帘拾起,看向他那化作枯柴的家。

    “几时别叫我逮了去,到时候扒你的皮抽你的筋不在话下。”

    炉中的火是他用三昧真火点的,故而烧了自家也怨不到旁人身上,只是这般作茧自缚的蠢事吴秦有好阵子不干了,他睚眦必报的性子也有好阵子不使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是结束,也是开始。

    ☆、第二回最是人间留不住

    凡间戏子爱唱句“不入春园,怎知□□如许”,佛也说般若彼岸便是大智慧,凡事须得亲身尝一遍方才能知晓个中滋味如何,如今吴秦正手执把桃花扇沿一道粉墙外缓缓而行,路过一窗窗月洞时不经意去将里头的景致探望。

    墙内是他的师父虚舟子与辞镜仙子窃语交谈,二位正走在青石小径寒梅花树下,周身不时有仙鹤停伫,祥雾飘渺,好一派蓬莱仙境人间净土。

    这墙上共嵌着十二扇花窗,形状不一,景致也各异,就好比吴秦站在第一扇莲花下,将扇子这么在手心轻敲几下,那头枝桠横斜里现出辞镜仙子的半个身子来,眉头微蹙,像是在为什么事情发愁。

    往下走几步,便来到第二扇棱镜旁,此时仙子姣好的面容映于一枝红梅旁,端得是云鬓香腮,蛾眉樱唇,不觉到了第三扇花瓶前,仙子已是将先前的愁容隐去,只勉强笑着同师父洽谈。

    直到第四扇窗户下,辞镜迤迤然看向窗户处,惊得吴秦一个侧身躲在一旁,许久才见第五扇里瞧见她。

    清虚观的弟子见她都唤声“小姨”,原先小师妹的生母乃是师父座下大弟子朱颜仙子,后来朱颜因触犯天条被天帝下令处决,剩下朱颜的妹妹辞镜独守在青莲池,因朱颜生前与师父虚舟子颇为交好,终南山的弟子们也能够常见到辞镜,都随小师妹的说法叫她“小姨”。

    只是吴秦不喜因循守旧,尤其是在辞镜身上,虽说她是师父那一辈的老神仙,也长上自己不知十几万岁的年纪,可他要是见辞镜的面,都是“仙子仙子”的称呼,从不叫“小姨”。

    东边太阳爬上山头,已经照得墙影重重,吴秦就躲在那侧乌影下,怀揣着那份永不见光的情愫,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在墙外等着她。

    “嘭咚”一声轰然,吴秦站在墙阴下眼睁睁看见正殿前的一株千年银杏倒下,连带树上挂着那些祈福的红绳儿,求平安的签文窸窣坠地,惹得一片灰尘如雾般腾升,不登时他便在正殿门口见着被连根拔起的千年银杏,和正准备横抱起大树就跑的小龙王敖棠。

    师父虚舟子首先抬脚跨出正殿,笑对着敖棠问道:“小龙王这是拿贫道家的银杏树作甚么用处,竟将它连根拔起,折煞此树的千年存来的精气不说,也扰了我观的一方清净呐。”

    敖棠那圆不溜秋的身板正使劲拖着银杏向道观外走去,顾不暇接回道:“原是我错手烧了山下那钓鱼翁的老巢,想来一龙做事一龙当,我瞅你家门口这树长得不错,便扛回去给钓鱼翁重做个窝。”

    于是,大家就着“钓鱼翁”一词纷纷将目光转向杵在殿门口看热闹的吴秦。

    吴秦的老脸“唰”地下就蹭红了。

    他活这么些年来,从来都是冷眼看自家师弟师妹的笑话,还没有过自己也被当作笑话看的经历过。

    毕竟排前头三位师兄师姐没了之后,他就是跟在师父后头资历最老脸皮最厚的那个。

    “你烧了老四的暖烟榭?”虚舟子表示怀疑,因为据他所知,暖烟榭的构造均是半山腰上砍来的修竹,是有仙气存着的,一般的火奈何不了那屋子。

    “还不是他准备煮我的炉子被我给撞翻,里头的火估摸着可不一般,幸亏我调来江水将它给灭了,指不定还能烧上山呢。”敖棠在一群道士里头见着早上的钓鱼翁,“嘭”地又将怀里的银杏扔下,滴溜滴溜跑至他跟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