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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回 不能善了

      “你害死了她!”秦克咬着牙嘶声呵斥,似是想将眼前之人抽筋拔骨壹般。周围的人都被这淩厉的煞气惊得连连退步。

    宁乔没有丝毫怯意:“秦少将口中的‘她’是谁?是夺舍在这身体之中风情万种的邪祟,还是被你当初选择抛弃的女子?”

    秦克似是被触中痛脚,刀锋更是逼到了宁乔脸上。

    “少将!”壹旁的管家回过神,慌忙上前劝阻:“少将,这是宁子的弟子。他两位师兄都曾是朝中重臣,万万不可。”

    “哼!我还不知他两位师兄麽,原不过就是壹个巫医壹个道士。现下都失了君宠,去向不明,又有何惧?”

    “秦少将,我想单独和你谈谈。”宁乔温声相对:“秦少将应当会想要知晓。”

    秦克默默看着眼前的男子,仔细端详,似乎想看出些什麽。宁乔却是壹片风轻云淡,他这般姿态,无端让秦克想到了那个女子,此二人气质太过於相像,似同出壹辙。在壹处之时,竟显得无比相配,他每每想起便会有壹股酸涩涌上心口,嫉恨难当。他原本以为只因自己才十六年纪,纵使形状老成,海棠也当他如小儿。可这道士同自己年岁相当,最多年长二三,海棠却待他不同。秦克说不上什麽不同,此二人在他面前接触少之又少,可他却感觉到壹种别样的味道。

    “你们退下。”秦克喊道。

    不多时,屋内只有秦克宁乔二人。

    秦克收回了佩剑,问道“你如今有何言?”

    “看来秦少将是壹心想要我死,竟全然不问其他。”宁乔擡眉看向他:“你如今面露苦色,为的是海棠,还是裘婵?”

    “你这个方士,竟也学会了攻心。”秦克摇头嘲笑道:“想必你是知晓了旧事。也罢,我不瞒你,我与阿婵青梅竹马,自小感情就很好,父亲待她壹直如亲女,从不越界。出事之後,我便不敢相信,我父壹直同我解释他是喝醉了看错了人。”

    “所以,你相信了你的父亲。”

    “是。我父亲壹直是个铁骨铮铮,克己守礼,侠肝义胆的大英雄。我自小以他为榜样。我父说要对阿婵负责,大丈夫自当如此。”

    宁乔心中暗暗替裘婵惋惜,秦克的确对她有情,却轻如浮油,轻轻壹吹便消弭无踪。可怜可叹这痴情的女郎,到死都困在自己的情爱中不得解脱。

    “你可後悔?”

    “後悔?虽然我父年迈,却依旧英武。以阿婵的身份地位,嫁给我父,大家都说是秦裘之好,又有何怨言?”

    宁乔摇摇头,笑了:“我不是问你裘婵之事,我是问你海棠。”

    秦克面色壹僵,却见宁乔壹派从容,内心忽然升起了壹丝希冀。他小心问道:“海棠,她还活着,对吗?”

    宁乔见他如此,不解道:“你既然在意,为何当初不救她?”

    秦克自嘲得笑道:“方士,你才认识她多久?你真的了解这妇人麽?此妇惯会做戏,我自得了她,便壹直待她如珠似宝,全以真心相付。她表面奉承,却半分心思不在我身上。壹次还到书房勾引我父,恰被我看到。”

    宁乔皱起眉头,这番言论,却与可妪不同了。

    “这也是你父亲说的?”

    “是。”

    “海棠就没有辩驳?”宁乔说罢,便摇摇头:“对,我忘了。海棠是个哑子。”

    秦克叹息:“她是哑子,不是傻子。我难道会不让她解释辩白麽?可她压根就当做什麽事情都没发生过壹般,她从来不在意我。”

    宁乔不赞同:“难道这就是你当初不救她的理由?”

    秦克垂首,有些气馁:“我以为是个骗局,不想再被那妇人拿捏。可回去之後我就後悔了,这个时候那妖祟告诉我她便是阿婵,我本是不信,可她说了许多我们俩当年的私事,她不会伤我,我也不忍心害她。可我万万没想到她会发狂。”

    宁乔暗忖,这厮倒现在还只想着自己,多疑不算,还意气用事。现下蜀郡已无良将,朝中已有乱势,波及各方诸侯。司马颖这成都王怕也是做不长久了。不过,这与宁乔并无关系,他野心不大,这点同宁子颇像,之前下山也只是图壹番新鲜。况且乱世已显,虽晋朝皇室能者颇多,可明君却无。他区区壹方士,随波逐流,自然随性才不负这秀美河山。

    “你放心,她不会再出现害人了。”

    秦克忽然擡头看他:“宁方士,你与我说实话。海棠究竟是死是活?我後悔了,若她还活着,我今後必定好好待她,不会再辜负她。”

    宁乔皱眉看他:“她的身子早已经凉了。我早同你说过,时间不留人。”

    秦克捂住了脸,像是在抑制住什麽壹样。过了壹会儿,才从指缝处发出瓮声:“她壹定恨我。”

    “不,她不恨你。她走得很平静,没有怨恨,也没有悲伤。”

    秦克闻言深深吸了壹口气:“她真是个,没有心的怪物!”

    秦克转头看向塌上的屍体,这具屍体体态安详,就如同睡着壹般。宁乔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对他道:“如今,我已知晓救秦将军的办法。不知此法可让秦少将换我壹命?”

    彼时秦克已经没了杀意,宁乔这番言论倒是给了秦克壹个台阶。

    “我父,真的是裘婵所害吗?”无怪秦克如此想,之前宁乔壹直称不可医,恰好与那妖祟对峙之後便有了办法,不得不让人多想。

    宁乔没有反驳,心中却有些戚戚然。他为了救海棠,怕是这二十年的谎都撒完了。那秦超中的是蛊毒,此蛊为蛇蛊,蛇蛊以音为介。那日在海棠的处所看到的竹笛和曲谱,便是操控蛇蛊的器具。只是现在却不能让秦克发现,此人心胸狭窄又意气用事,现下对海棠看似情深义重,若被他知晓真相,怕是不知能否给海棠留个全屍。

    宁乔心中亦有疑惑,海棠到底是何身份,又是如何得到这蛊毒的?他向来不喜欢变数,凡事都要清清楚楚,可她不愿说,他便从不问。这个女子浑身是谜,倒真是与他般配。

    解蛊方法倒是简单,只是要吹笛,笛声悠远,若要避开秦克等壹众人等倒是颇有些麻烦。宁乔只让他们退居外院,合上门舍,又让人在外头打鼓敲锣做降妖舞曲,倒也能盖住些笛音。

    “妖邪!妖邪……”床上的老人依旧拘偻着身子瞪着眼喊叫,短短几日,比宁乔第壹眼所见更为可怖。

    宁乔轻笑壹声,坐在壹旁靠椅上,像是自言般说道:“就算将你身上的蛊毒灭尽,也只能以这破败之躯活个几月。我原是真心想让我们为国为民的秦将军舒舒服服走完最後壹程的,可是——”宁乔敛去笑意,声音依旧温和可亲,字里行间却渗出寒意:“你为何要动她!”

    宁乔外表假象,容易让人觉得是天生无恨无忌之人,可相反,他是个极其护短之人。如今他将海棠划为自己的羽翼之下,那所有伤她害她之人,便都不能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