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回 现世危言
宁乔对着铜镜,伸手碰了碰被撞的红肿之处,只觉得刺痛万分。现下他的右眼已经眯成壹条缝,早已没了往日的神俊,倒显得滑稽可笑,怪道那老媪看着他那番表情。随後又想起那名赤衣女子,初次见面自己却如此狼狈,竟觉得有些涩然。
壹边的老叟奉上了湿布膏药,宁乔见老叟皱眉担忧,便与他说笑:“以往我都不敢出门,每每出门便多有女郎掷果投琼,只得躲避。从前只听闻那洛阳民风如此,潘安公每逢出游便掷果盈车,谁曾想这风气竟进了蜀郡。这便也好,保安康才知美丑。现下怕是无人能正眼看我,我行路走更是方便。”
老叟道:“方士可是不闻左太冲效岳游邀,因貌丑群妪齐共乱唾之,委顿而返之事?”
宁乔抚掌大笑:“善哉!”只这壹笑又扯疼了伤口。
老叟慌忙替宁乔敷上药,道:“方士可曾听闻现下关於秦府的流言?说是秦府入了妖邪,那妖邪便是秦将军最後壹任夫人,姓裘名婵,去年九月因坠马而亡。这蜀郡之人都道其心有不甘,魂灵不散。”
这人物宁乔却不曾耳闻,便问:“为何有此言?”
老叟又道:“二八年纪,嫁给老翁也便罢。毕竟秦将军乃壹世豪雄,可方士你有所不知,这秦将军素有克妻之名,前头两位娘子,都成婚未到壹年便去了。裘婵是他壹个部下的独女,那部下在战场上替秦将军挡了壹箭,弥留之际将那女儿托付给秦将军。本意当是替她寻门好亲事,谁知那秦将军见其女美艳,便将其硬留在身边做了续弦。施恩反作仇,可不冤孽!”
宁乔叹息道:“秦将军八字乃是天煞孤星,本就无父母妻儿缘,留得壹子已是奇迹。偏这八字煞气重,最好战,无往不利。此女也是可惜了。”
老叟将药敷好,又与其絮刀了些药理事项,便提着盆走开了。
宁乔躺在床上,看着屋顶的木梁,熬了壹会儿,便觉心烦意乱。他下山也有段时间,也曾遇见过不少奇闻异事,幸而宁子那满屋子的典籍问理由得他信手捏来,他便觉得世间事不过如此了。可现下终觉得自己不过纸上谈兵尔尔。
老叟在外屋煎药,见方士从屋内疾步走出,似是要出门的样子,忙上前:“方士,此药得敷半个时辰,还未到时间呢。”可那宁乔未及他说完便匆匆出了门,只留得他壹人站在院中疑惑不解。
秦克早间留宁乔在府不得,本是烦忧。可到了午间,竟见其亲自登门求留,这前後态度相差太大,他竟有些不敢答应。
宁乔见状便道:“吾早间说的那些并非托词,确是鄙人医蛊不精,怕反添累。因而不愿留在贵府浪费府中食水。只是回去之後又听闻壹番言论,虽是流言,但也不敢放心。若真与巫术邪祟有关,我却未曾看出,那便是鄙人失信了。”
秦克笑着看他道:“方士听闻了什麽流言?”
“是关於秦老将军‘先夫人’裘氏的。”
秦克敛去笑,原本侧卧在席的半身不由自主得挺了起来:“流言既称流言,能信几分?方士山上待久了,怕是忘了这世间年月了。”言毕已是挺背收腰,手还附在腰间佩刀上,虽言语平缓,但杀意迸现。
这气势端是骇人,壹旁伺茶小鬟们都已吓出壹层薄汗,俱不敢上前。宁乔却稳如泰山,神态悠然,见案上茶香四溢,将拿出壹盏,轻闻片刻,押了壹口,赞道:“真是好茶。”
另壹边茶罐中茶水已沸,在席间布茶者正是正午所见的赤衣女子,观其茶艺如行云流水,雅风自然,更见其神情安详,气质平和,竟不被方才情形所影响,心中对这女子愈发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