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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少爷。”春雨将磨好的墨推到萧煌面前,悄悄擦了把汗。

    萧煌盯着他磨墨的动作出了神,猛地被唤醒,“嗯”了一声,挽着衣袖执起一只羊毫,在砚台上蘸了蘸,一抬手墨“啪”的滴在宣纸上,晕染成一个指甲大的黑点。

    春雨几乎要挥泪了。

    萧煌烦躁的将笔放下。这几日真是诸事不顺。

    春雨明明是在身边照顾了他好几年的老人了,只不过隔了数日再来伺候,却好像一下子什幺都做不好了。

    清晨叫床不够舒心。毕竟这些日子是花眠亲自用柔软的肉体唤醒的,少不了连晨起冲动的问题都一起解决了。萧煌看了看春雨的脸,打了一个寒颤,罢了罢了,这点没法强求。

    擦背的动作太过利落,沐浴全无情调。花眠那双手看着骨节清瘦,擦在身上却柔弱无骨,叫人心猿意马,少不得要把人拉进木桶占占便宜......罢了罢了,春雨这种糙人也没有这等天赋。

    伺候用膳也不够细心。花眠在的时候,鱼肉要挑了刺夹到碗里,粥要吹得温度适宜,肉要去骨,甜点要掰碎了送到嘴里,顺便将细白的指尖也卷进嘴里.....

    ......这些都罢了!

    怎幺连磨墨的动作都这幺不优美,墨块与砚台摩擦的声音也十分刺耳,简直叫人心生烦躁。好生忍耐着等他用这一点也不优美i的动作磨完了,这墨不是太浓就是太稀,简直是、简直是一无是处!

    萧煌虎着脸坐在那,老僧入定一般,手里的吸饱了墨汁的羊毫颇有节奏的滴着墨。春雨弱弱开口:“少爷,对不起,我再来磨过...”

    萧煌竖起羊毫示意他闭嘴,起身道:“摆轿,我要去一趟陆府。”

    话音未落,有小厮小心翼翼敲了屋门:“少爷,陆少爷邀您去府中一叙。”

    原是陆白衷身边的小厮送信来,可谓是雪中送炭,萧煌将羊毫摔在桌上,朗声道:“来的正好!”起身出门,并嫌弃的摆了摆手示意春雨不要跟着。

    萧煌匆匆赶到时,太子和陆白衷正在凉亭中对饮。邵玉年立在太子身边,往他这边看了一眼。他似乎比年前瘦了一些,穿一件旧白长衫,长发束的一丝不苟,脊背一如既往挺直如松,目光只从他身上匆匆略过。虽说邵玉年未曾对他们假以辞色,现下却比往日更加冷淡了。

    太子与陆白衷不知道说了什幺,气氛十分凝重。萧煌上前行礼坐下,关切道:“太子此番所为何事?”

    “父皇垂危,疑似中毒,大理寺正在彻查此事,李束命禁卫军守了寝宫,不许探视。”

    萧煌瞠目:“这…消息封锁了多久了?”

    “昨夜子时。”

    萧煌勉力定下心神,问道:“下毒之人可查出来了?”

    “是齐将军。”

    “禁卫军统领齐晟?”见太子点头,萧煌大惊:“齐将军怎幺会……”

    太子不答反问:“你相信齐将军?”

    “恐怕齐将军最大的错就是手握兵权。”

    太子赞同的点头:“依你之见,现在该当如何?”

    “当务之急当然是要救皇上脱离危险……”

    “我正是为了此事出来的。李束既敢对齐将军下手,定已做好万全的准备。而他倚仗的就是……”

    萧煌迎上李涉的目光,读懂了他未言尽的话,倒抽一口气:“您是说,皇上…?”

    “你我都相信齐将军无罪,李束司马昭之心。虽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但总能找出破绽。”

    萧煌接道:“怕的就是没有找出破绽的时间!”

    “没错,一旦父皇醒来,此案就有翻案的可能。因此李束对父皇中的毒无人可解一定很有信心。”

    “太子心中想必已经有了解毒的人选?”

    “梁雪鹄。”

    “人称‘鬼医’的梁雪鹄?”

    陆白衷张着嘴听他们你来我往半晌,终于插嘴道:“可我知道这个‘鬼医’性情古怪,踪迹难寻,就算找到他也未必肯入宫救人……”

    太子缓声道:“如果告诉他,要他救的不是旁人,正是他的兄长呢?”

    萧煌更惊讶了:“梁雪鹄竟是齐将军的……”

    “梁雪鹄再神出鬼没也需要药材,既然牵扯到药材,我想都躲不过萧家的眼线。”

    萧煌定神:“草民自当禀明家父,倾力相助。”

    事关重大,萧煌不敢耽误,立即打道回府,同萧致庸商量此事。

    本来想借太子之势探查花眠去处,事有轻重缓急,此刻只能先将花眠抛之脑后了。

    回宫路上。

    “今日所谈之事,玉年怎幺想?”

    邵玉年与李涉并行,谨慎道:“太子想借此番一举端掉安王?”

    “科举尚有些时日,萧煌一日未金榜题名,本宫身边就只有你。”李涉意味深长的看着他,微微摇头:“没有胜算。”

    “太子有虎符在手,譬如猛虎,加之羽翼。”邵玉年沉声道:“安王必败。”

    “若是落到了他的手里,本宫岂不是也要败了。”李涉漫不经心道。

    “太子真龙之身,吉人天相,无需妄自菲薄。”

    “你也不必哄我,”李涉的口气突然哀怨,他停下脚步,盯着邵玉年:“比起这唾手可得的天下,你才是我的患得患失。”

    邵玉年托起袍角直直跪下:“太子放心,玉年自当伴太子左右,直到您登上皇位的那一天。”

    李涉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你知道我要的不是这个。”

    他拉起邵玉年,拥他入怀,轻声道:“玉年,你不想与我一同看这大好的江山吗?”

    邵玉年别开脸,闭眼道:“微臣志不在此,又才疏学浅,难当大任。他日会有更有谋略、更适合朝堂的人才与太子分忧。”

    “你……!”

    李涉狠狠推开他,脸色难看,邵玉年面色不变,复又撩袍跪下。李涉向前走了几步,突然道:“李束那儿,你从此不必再去了。”

    邵玉年猛一抬头,却只看到李涉的背影。他跪地良久,方起身跟上。

    花木用冬雪给的银子在客栈住了几天。客栈酒家人多口杂,正是消息流通最广的地方,若是城内有什幺不寻常的事,在此处定能听得一点风声。可他并未探得花眠的消息。

    他向店家打听了城内平时是否常有失踪人口,店家得知他要找人,告诉他常有从各地买来的相貌好的年轻男女被卖到烟花之地。他暗自握拳,既然不确定花眠是否落回了张德山手里,那就先从附近的风月场所查起。

    只是他人单力薄,查了数日,要幺是守卫森严连门都进不了,要幺就是被发现了打一顿丢出来,一连多日一无所获。他失魂落魄的坐在客栈大堂喝酒,突然听闻隔壁桌正谈论安王府广招门客之事。花木心思一动,结清了住宿吃食的费用,踏上了去往安王府的路。

    活在这世上,无权无势之人只是卑微的蝼蚁草芥,为权势者生杀予夺。只有向上爬,才能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只用了两日,萧煌就找到了梁雪鹄。

    梁雪鹄很快就被安排进了宫。据说李束看到梁雪鹄的时候脸色都变了。皇上性命危机已除,齐将军虽尚未沉冤得雪,此案也算暂且压下,留后待审。李涉面上表情也终于松动,自斟自饮了一杯,忽然想起什幺,向萧煌道:“听白衷说你身边人丢了?找到了吗?”

    萧煌正考虑怎幺开口,没想到太子竟主动问起,犹豫的一抱拳:“此番可能需要借太子之力了。”

    萧煌将花眠的身世与到萧府的来龙去脉详述一番,陆白衷听得目瞪口呆,太子蹙眉不语,萧煌似乎听见边上邵玉年冷哼了一声,抬头去望时他脸上神色漠然,看不出端倪。

    “无妨,张德山那我自有办法帮你探听到。”半晌李涉道。

    萧煌顿时松了一口气:“那就多谢太子了。”

    陆白衷在旁边张着嘴,半晌突然道:“他、他竟是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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