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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长长久久、永世平安

      马车掀起帘子里露出一张脸,是个中年清俊的男子,几缕美髯更添一股威仪。

    你的字是?俊雅清瘦的男子温声询问。

    啊,我没有字,村野匹夫不讲究这些......十八岁的吴幸子垂着脑袋,耳尖也不知是羞红还是窘迫而泛红。

    那我替你取个字吧?

    欸......这怎幺、怎幺好意思?

    嗯......不如就叫长安吧。尊君既替你取名幸子,自是希望你平平安安长长久久的过一生,是不是?男子抿唇一笑,瞧向吴幸子的眸底满是柔情。

    长安......吴幸子红着脸点点头,但却有些迟疑:多谢你替我着想,可这个字恐怕也用不太上。乡下地方,他现在又是师爷,除了亲近的长辈会叫他的名字,其他人应当都直呼师爷了。

    说起来他也并没有亲近到会用字叫他的平辈友人,甚至连呼唤他名字的长辈大概也只剩柳大娘与柳大叔了。

    无妨,我想这幺叫你。男子说着,轻轻撩起他落在颊侧的髮丝,挂在耳后:长安......长长久久,永世安宁。

    吴先生?熟悉的悦耳轻唤连同呼吸落在耳际,吴幸子抖了抖,从过去的回忆中抽身,目带茫然地侧头看了眼平一凡。

    嗳......

    吴先生认识颜大人?平一凡似乎有些困惑,吴幸子闻言立即摇摇头。

    不不不,我一个村野匹夫,哪里认识京城里的大人呢?他不知道自己脸上的表情有多惶然,不自觉地用指甲抠着掌心,这一切平一凡看在眼底却没有点破。

    吴先生客气了。索性顺着他,平一凡牵起他的手:颜大人是吏部尚书,深受陛下宠信,在京城里颇有点势力,大人们多少都得看他的脸面,咱们还是别不慎冲撞了他们,绕道而行吧。

    欸,你说的是,说的是。吴幸子深以为然,他现在一部分的心还在想着当年的颜文心,可大半的心思都移到被紧握的手上了。

    平一凡的手生的极为好看,手掌宽厚、指骨匀称、色白如玉,无论细看粗看,都像是顶尖玉匠人精心雕琢而成,虽有几个厚茧,仍不减吴幸子的癡迷。与看起来不同,平一凡的手很粗糙,不像读书人的手,倒像是......军人的手,温暖乾燥有力,兜着他的手几乎整个包住了。

    被心仪男子示爱的吴幸子整个人晕晕呼呼,走路像是在飘,脸上灿烂的笑容压都压不下来,颜文心带来的冲击也被暂时抛在脑后了。

    对清云峰,平一凡还是很熟悉的,颜文心的车队显然是打算从后山的私径入观,他们往一旁的山径绕两步,很快就能到达千云梯。现在还不是让颜文心见到吴幸子的时候,今天会碰上纯粹是个意外。

    虽然面上不显,平一凡心里却很是烦躁,握着吴幸子的手更紧了些,彷彿怕身边的人一不留神就跑了。

    那头,颜文心正在教训自己的小女儿,他与元配夫人鹣鲽情深,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收过,两人间生了两男两女,凑了一双好字。

    长女几年前已经出嫁了,小女儿现年十三岁,从小被宠得无法无天,骄矜张扬全无闺阁女子该有的温婉内敛,整天穿着男装在京城中撒野,与族里兄弟们好得能勾肩搭背上酒馆,着实令颜文心头痛。

    这些年虽请了几个女先生、婆子来教导女儿,可夫人把孩子护得跟眼珠子似的,三个年纪大的儿女都各自婚嫁了,膝下就剩小女儿承欢,只要没惹上大事,夫人便不许颜文心教训女儿。

    好吧,教训是不教训了,偶尔敲打敲打还是必要的。

    被爹叫住,颜采君噘着小嘴拖拖拉拉策马来到父亲跟前:爹──

    毛毛躁躁像什幺样,今日让你骑马是謢持家中长辈,你再如此肆意,就进车子里来。颜文心蹙眉斥责。

    哎唷,爹,我知道了,女儿乖点就是了。颜采君吐吐舌,她人虽张扬肆意,却不是傻子,从不会踩着父亲的底线。

    反正适才也玩够了,便安分待在父母车边。

    后头是谁的车?颜文心叫女儿来却也不只为一番敲打,他撩起车帘时注意到后头一辆朴素的马车,看不出来属于谁家,不由得上了心。

    嗯?颜采君回头看了眼,耸肩:不认识,也没听他们说起,肯定是普通人家,要是京官或世家,还能不来同爹问几句好吗?

    嘘!小女儿不许妄口舌,派人去查查后头的车是哪家的。说罢放下帘子,蹙眉陷入沉思。

    颜采君见父亲看重此事,自然不敢怠慢,对不远处的大表哥招招手,兄妹俩人嘀咕了几句,年轻男子便策马往后过去了。

    可惜却扑了个空,除了车伕之外,他没能见到主人家。而车伕的嘴倒是挺严,问了几句都被四两拨千金的应付过去,最后只探问到了车主是个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士,家住哪里、姓什名谁都问不出来,大表公子儘管心里郁闷,可对方老老实实地在谁都能走的路上驾车,也没有冲撞颜家,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颜文心知道后,默然不语。

    又说平一凡与吴幸子两人离开马车后,便顺着不远处的山中小径漫步,夏日时分又接近正午,日头有些毒辣,没走上几步吴幸子就热红了脸,汗水一滴滴往下滚落,儘管如此他也不觉得苦。

    北方的热与南方的热不同,对吴幸子来说并不难适应。再说了,身边还陪着平一凡,即便是刀山火海,他也愿意走一辈子哪!

    要是累了就对我说,咱们回去坐车也无妨。平一凡瞅着他热红的脸,有些心疼地拿出汗巾替他擦汗。

    不累不累。吴幸子连连摇头,偷偷地将平一凡的手握紧了些。多走些路,也好等会儿 .o rg多吃点斋饭。

    闻言平一凡不禁笑了,点点他肉肉的鼻头:好吧,既然你想多吃点,我便捨命陪君子了。千云梯有九百九十九阶,你量力而为,真的不行了千万别勉强,我能背你,嗯?

    语尾的嗯像小猫爪子,在吴幸子耳朵里心尖上扒挠,他连忙捂着发烫的耳尖,羞涩地点点头。

    千云梯确实不好走,不只是长,而且陡峭,加上夏日炎炎,走到六百多阶的时候,吴幸子终于还是受不住停下来喘气,汗水都糊在眼睫毛上了,平一凡立刻替他抹脸。

    我背你?这并不是头一次询问,可吴幸子看着平一凡翩翩佳公子的模样,摇头。

    不了,你也挺累的不是吗?咱们慢慢走也就是了。问话的要是关山尽,吴幸子想自己应该就点头了。

    平一凡微皱眉,索性不再问了,乾脆俐落地将人打横抱起来:你要我这样抱着你上去,还是自己趴我背上?

    吴幸子吓得险些尖叫,这幺陡的石阶他往下看去立即头晕目眩,平一凡如此作为他真以为两人会往后摔下去。

    你你你......吴幸子不敢挣扎,紧紧抓着平一凡的肩膀,嘴唇都吓白了。

    嗯?平一凡唇边隐隐带笑,刻意把人颠了颠,吴幸子闷哼一声,紧闭双眼全然不敢随便乱看。别怕啊,我练过几日武的,下盘可稳了。

    是、是嘛......吴幸子勉强睁开半只眼,喘了几口大气,身子还是控制不住的发抖。他现在半点都不热了,手脚全都发凉。我、我还是趴你背上吧!明白平一凡没打算让自己拒绝,接下来这几百阶云梯,他只能靠平一凡背上去了。

    乖了。平一凡小心翼翼将人放下,又点点他鼻头:既然你心悦于我,便无须如此生份。

    这可不是生份的问题呀!吴幸子有口难言,他总不好告诉平一凡,自己是怕对方太过勉强,最后两人同时摔下千云梯吗?要是关山尽的话......吴幸子连忙压下脑子里蹦出来的那个人,既然已经心悦平一凡,又何苦想着故人?

    吴幸子看着平一凡对自己蹲下身,浅色儒袍下的背脊绷起来,比想像中要宽厚许多,他小心翼翼地趴上去,一只手便捧住他的臀部,轻轻拍了拍。吴幸子羞得满脸通红,没想到平一凡竟如此大胆。

    不过,适才平一凡那句乖了怎幺如此熟悉?疑惑在心中一闪而逝。

    平一凡的脚步倒是比吴幸子料想得要稳得多了,不一会儿吴幸子也放鬆了身子,把脸贴在男人肩上,被行走时平缓的震动,及徐徐吹来的凉风,弄得昏昏欲睡,也不知不觉真闭上了眼。

    嗳,平一凡真香啊。

    被熟悉的冷香包围,吴幸子不由得紧了紧攀在平一凡肩上的手,眼前的男子真是千好万好,上天怎会如此眷顾自己呢?来京城一趟总算是有些收穫,即使数月之后他依然要回清城县,心里也不认为平一凡愿意为自己离开京城,但已经足够了。

    即使背了一个人,平一凡的脚步仍如履平地一般,很快就走完了千云梯来到观门前,他听出背上的人已经睡过去了,悠长平稳的呼吸声吹在耳边,直痒到心底。

    随侍在侧的属下走上前,低声问:主子,是不是要间客舍让吴先生休息?

    嗯,去吧。平一凡点点头,突然又叫住了準备离开的属下:也让厨房留几分斋菜下来,吴先生醒来后好吃。

    属下明白,请主子放心。

    不多时,负责招待信徒的道长便随着下属迎上来,很快安排好了间清幽的客舍,也承诺会替两位客人留菜,这才离开。

    崇虚观的客舍修筑的很清雅,竹製的家具错落有致地放在屋内,睡塌并不是床而是通铺,能打坐也能躺人,夏天时铺着蓆子,躺上去便能感受到丝丝宜人的凉爽。

    平一凡小心翼翼地将背上的人放下,吴幸子微微扭动了几下,似乎要醒过来了,所幸最后并没有真的吵醒他,依然闭着眼睡得安稳。

    替他拉好薄被,平一凡坐在通铺边缘凝视了他许久,终于还是垂下头,在老家伙唇上蜻蜓点水地吻了口。

    海望......低柔的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在平一凡耳中仍如灌耳惊雷。

    他连忙退开,仔细观察吴幸子是不是真睡熟了,只见老家伙抿了下唇,唇角浮现满足的笑容,脸颊在被子上蹭了蹭,似乎睡得更熟了。

    唉,你这老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