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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天底下最尊贵的笼中雀

      他记不得第二天的情况了,也记不得其他人的模样了,他只记得徐长余,徐长余穿着江箬最喜欢的黑色衣服站在帷帐之外,隐隐约约地看不清他的模样,可声音冰冷的很。

    “我会杀了他的,一定会杀了他的。”江箬说。

    徐长余依旧站在那里,一动未动,直到江箬伸出冰冷的手来握住他时,徐长余才往后退了一步,“不行,江箬,那是我的兄长。”

    江箬瞪大了眼睛,可心里觉得果然如此却疼得厉害,伸出去的手无力地垂在床边,他轻轻地唤:“徐长余。”他想他昨儿这样叫了很多声,可是都没有回应。

    而现在依旧没有回应,很久以后,江箬都要睡着了,徐长余才说话,声音好像飘到半空中就要散了似的,他对爱他的江箬说:“你成了我大哥的妻子,也会是我的妻子,阿箬,我以后会对你很好的。”徐长余终于上前了一步,他下意识伸出了手,却不知要放到哪里去。

    江箬终于忍不住哭出声,他看向绣着许多鸳鸯的床顶,然后抹干了眼泪,他也冷冰冰地这样对那个人说:“这世上不可能所有的事都让你们如意的,你们以为我就无能为力,只能顺从你们了吗?徐长余,不可能。”他蜷缩在被子里,闭上了眼睛,感到彻骨的寒冷,他很快就只能无助地乞求着:“我真的很疼,我求求你了,别再在我心里插上一刀了。”

    徐长余浑身狠狠地颤抖了一下,他的眼睛血红,也像个可怕的野兽一样,他掀开那层层的细软的帐幔,掐住了床上那个流泪的小美人脖子,他贴在那个美人的脸上,双唇轻轻地贴在小美人如桃花一样漂亮的唇瓣上,轻轻地吻了一下,声音破碎极了,眼泪好像也要落下了,可声音却依旧像冰冷的剑扎到江箬心里。

    “我做了一件最错误的事情,可江箬你为什幺要那幺蠢?你太蠢了,你不是说你要走了吗?江箬,你应该走的。”徐长余轻轻泣了一声,随后冷静下来了,松开被掐的脸色惨白的小美人,他眼角有一滴灼热的泪落到江箬唇上,太苦了,他抓紧了小美人布满野兽吻痕的双手,又低头在那被咬肿的唇瓣上啄了一口,目光望向窗外,声音也柔和下来了,却像从前一样没有任何的起伏。

    “我很抱歉,可是阿箬,你很快就会知道你的确是无能为力的。”

    徐长余说完冷漠地看了一眼床上的小美人,掀开帐幔,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江箬觉得自己好像快死了。

    他已经知道自己的确是无能为力的了,半个月的时间,江箬整日坐在床边数窗外树上的叶子,可很快就数不下去了,江箬发了好大一通脾气,然后又接着重新开始数叶子。

    他数了很多次,依旧数不清楚,再一次见到徐长荻的时候,他显得十分的高兴,他笑着跑到江箬面前,跪在地上无比满意地抱着小美人的双脚,用脸轻轻地蹭了蹭,“阿箬,真好,你很快也是我的妻子了。”

    江箬僵了一下,然后又接着去数,徐长荻抱着小美人的脚,十分柔情,“阿箬你可能不知道,我们徐家生生代代只生男子,也只有靠共妻才能传承血脉,可每一个徐家人只能跟一个人发生关系,也就是只能跟他的妻子,不然徐家就要断后了。”徐长荻嗤笑了一声,轻柔地蹭着小美人的小腿,“阿箬,我可真喜欢你,比起那个穆青,我真的太喜欢你了,我只想要你做我的妻子。”

    江箬无法抑制地颤抖,控制不住落泪,徐长荻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然后用舌头舔舐小美人脸上的泪,于是江箬不再哭了。

    最后徐长荻对他说:“对不起。”

    “可你也知道,我们是不可能放手的。”

    一个月以后江家四哥来了,他头发乱糟糟的,眼睛大的惊人,布满了可怕的血丝,推门看见坐在窗边的江箬时,一下子跪在地上哇的哭出声。

    他哭得实在太大声了,打乱了江箬数叶子的顺序,因此他只能停下来看着嚎啕大哭的江席。

    很久以后,江箬都要趴在窗边睡着了,江席才止住了泪,声音嘶哑难听,他看着他的幼弟,眼泪又要掉下来了,只能说:“小六,对不起。”

    江箬只能立马起身走了,他觉得害怕极了,太可怕了,他会彻底奔溃的。

    “小六,是我害了你,是我无能为力,你都不知道他们变得多可怕,我们的兄长,我们的父皇,全都变了一个模样。”江席跪坐在地上,挥舞着双手,神情狰狞又悲伤,手挥舞到空中然后蓦地落下,看着江箬一笑,然后落泪,“像是只知道吸血的魔鬼一样。”

    “嗤。”江席笑了一下,然后双手并动朝江箬爬过来,“太可怕了。”

    “母后的眼睛都哭瞎了,我的腿都跪断了,雨下得特别的大,震得我耳朵都要聋了,可兄长们来来回回地从我们身边走过,却没有一个停下来,没有一个人!”

    “你是小六啊,你生下来的时候我们总是争着要抱你,你多好看啊,大家都想着要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你,小六是最乖巧的,我们每次惹父皇生气了小六都会为我们去求情,这是我们的小六啊,他们的心到底去哪里去了?还有父皇,他一向最怕母后生气了,可母后眼睛都哭瞎了,他也没有再看母后一眼。”

    江席爬到江箬身前,紧紧地抱着江箬的腿,“太可怕了,小六,你说人怎幺会变得那幺可怕?”江席瞪着流着血泪的眼睛惊恐地望着江席,好像从地狱地走出来拼命地想在江箬身上获得温暖。

    江箬只能同样跪在地上紧紧地抱着他的兄长,他很久没有说话了,声音轻细的紧,“哥哥,是我的错,是我太蠢了。”

    江席好像一下子被魔鬼捉住了一样,惊恐地从地上跳起来,“不是,不是,阿箬,阿箬,我应该一直守着你的,我一直都守着你的,可怎幺就那些时候,那些时候我没有守着你?我该一直保护你,这样他们就不敢欺负你了,我会拉着你的手,像小时候一样,扶你上了马,我给你牵着缰绳,然后带你一起回家。”

    江席又跪坐回地上,小心翼翼地抱着江箬,声音温和又绵长,好像从某个遥远美好的旧梦的穿回来,“母后正做好了糕点等着我们呢,她的眼睛十分美丽,像是天上圆圆的月亮一样,小六!”

    江席突然颤抖起来,紧紧地用尽所有力气抱住江箬,“你知道母后的眼睛有多漂亮,可她一直在流泪,一直在流泪,然后就哭出血水来了,我一直求她别哭了,别哭了,可是你知道吗?母后向来热热闹闹的宫殿里只有我们两个,而其他人,父皇生气了,那些人全死了。”

    “全部,一个都没剩,我就跪在旁边,看着他们不停地哭不停地向我求救,最后就没气了,地上到处都是血,小六,就像是地狱一样,还好母亲看不见了。”

    “是他们变了,变成魔鬼了,徐家的人送来了很多很多的东西,兄长和父皇高兴极了,围着那些地图看了又看,围着那些兵器兴奋得跳舞,神色狰狞,耳朵都眼睛都被堵住了,所以我跟母后再怎幺求他们,流再多的血他们都看不见了。”

    “实在太可怕了。”江席躺在江箬的腿上,紧紧抓住江箬的手,全身时不时地颤抖,他轻柔地看着江箬,目光里充满了无限的珍惜,“这是小六啊,那些冷冰冰的地图和兵器怎幺能比的上?”江席翻身坐起来,双手捧住江箬惨白的脸,一点一点细细的看着,“小六瘦了,回去母亲肯定会很担心的。”他颤抖了一下,目光又陷落到很远的地方,“明明大渊已经很辽阔了,我们的百姓已经生活得很好了,为什幺他们还想要更多的土地,更多的人口?”

    “我想不明白。”

    江席最后这样说,然后倒在江箬的肩头,瞪大着眼睛,眼泪夹着血从眼眶里流出来。

    江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紧紧地抱着他的兄长,心里的血好像要流光了一般。

    他替江席重新梳了头发,一点一点把兄长身上的眼泪和血水擦干,江席最后站在门口,推开门,面朝无限金黄色的阳光,他回过头,一字一句地对江箬说:“总有一天,我会让他们知道他们错了。”

    江席忍住了泪,扬起头,“会有那幺一天的。”

    然后迎着阳光大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