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大哥的疯狂决定
第四十章
徐子青愣了一下,随即摇头。他摸着阿墨的头,想说什幺,却又算了,最后只自嘲一笑,道:“阿墨乖,你还小,这种事不能开玩笑的。”便抱着书起身,走向门口,准备去上课。
阿墨气得捏紧了拳头。
哥哥还是以为他在开玩笑。
明明,明明他那幺认真。
他扯着哥哥的袖子,不放手,抬头望着哥哥,一字一顿地道:“哥哥,我是认真的。”他看着徐子青的眼睛,委屈地鼻子发酸,眼泪都要出来了。
哥哥总是不信他。
他咬着嘴唇,又重复了一遍:“哥哥,我是认真的。”
徐子青明显一怔。
阿墨睁大眼,不让自己丢人地哭出声:“哥哥,我没有和你开玩笑。”
他只想和哥哥一起。
“阿墨乖,别哭了啊。看好*看¨的小说就来i.o〃rg”徐子青放下书,把阿墨拉到床边坐下,在布袍上下找着手帕,最后从兜里拿出一张青竹手帕,给阿墨擦着眼泪,温声哄道,“阿墨,哥哥不是故意的。哥哥的意思是,你现在有很多事都不懂,哥哥是怕……”
他顿住了。
阿墨婆娑着眼泪望他,叫道:“可是,我为什幺要懂那幺多。哥哥懂得比我多多了,可是哥哥比我开心吗?人活着,难道不就是为自己活得开心吗?懂得越多,才越不开心啊。”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是对的,“我只想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这样有错吗?”
“我就想和哥哥在一起,这样我才开心。”
“哥哥,这样有错吗?”
……
徐子青怔住。
他似乎是震住了,呆了半晌,才想起来似的给阿墨擦眼泪,又轻轻拍着阿墨的背:“阿墨,别哭了。别哭了。”
阿墨又道:“我就是喜欢哥哥,想和哥哥在一起。为什幺要长大,要懂得那幺多才行。”阿墨哭着,似乎心底出现了一个陌生的声音,在用他的腔调说话,“人生在世,何必要成君子,何必要得万人赞赏,人生不过数十载,一箪食,一茶饮,便能活得舒心,又何必复杂?”
“懂得愈多,失去的愈多。”
“人生短短数十载而已,能得珍惜着唯二三人。”
“怎能不珍惜。”
徐子青被震住般盯着他。
“懂得又如何,不过是世俗的礼教,伦理,责任等一重重的枷锁。”他说,“只要将自己生活过好,不影响他人,也无需理会旁人怎样看。抛去身份地位相貌,人与人不过是一个个平等的灵魂而已。两个灵魂的相遇,错过了,便是错过了。”
“我已经错过太多了。”他说,“我不能再错过了。”
阿墨说完自己都愣住了。
刚刚……
那些话好像是从他心里说出的,是另一个男人用他的喉咙说自己的事。虽不明白言语的意思,但每一个字说出,他的心便愈痛一层,分明可以切骨地感受到那人的痛苦与惋惜。
那个人是谁?
徐子青亦呆住了。
他喃喃道:“让我想想。”
阿墨搂住徐子青的脖子:“哥哥,我想和你在一起。”
“阿墨,你不知道。”徐子青将头埋在阿墨肩膀上,声音既闷又杂,嗡嗡嗡响着:“阿墨,其实我一直都是个坏人。你不了解我。我是个很坏很坏的人,我自私、我嫉妒,我还会贪婪,我配不上你。”
阿墨否认道:“哥哥不坏。”
“我有。”徐子青抓着阿墨的肩膀,似乎在和他说话,又似乎自言自语着,“子墨,你记得吗?你的骑射极棒。你有一把牛角小弓,是父亲给你的,可以射出极远,你特别喜欢。有一天弓坏了。你难过了好久,修也没有修好。你一直以为是自己不小心摔坏的,其实是我,是我嫉妒你的成绩,我弄坏的……”
阿墨重复着:“哥哥不坏。”
徐子青又道:“还有,还有,我刚进徐家的时候,所有人都不喜欢我。你是徐家的小太阳,你什幺都会,所有的人都喜欢你。我不明白为什幺我们长得那幺像,却有完全不同的待遇,我就偷偷在背后说了好多你的坏话。可是你还是对我那幺好,我……”
阿墨搂紧了他:“哥哥,你一点都不坏。”
徐子青将头埋得更深了:“还有……这些年,我一直对你……对你……有那种心思……”
他说:“阿墨,我其实是一个很坏很坏的人。”
“不……”阿墨固执地否定着,“人人都有坏的地方。哥哥只有这一点点的坏,依旧是好人。”
他说:“我要和哥哥一起。”
徐子青紧紧搂住了阿墨。
阿墨反搂着他。
那天,徐子青再不能出去上课,只给学生们布置了自习功课。
徐子青日益沉默了,除了日常照顾阿墨,便一言不发。但他也默认了阿墨的亲近,再没说要离开的话。阿墨就仍不管不顾的缠着哥哥,坚持要把自己是哥哥的小媳妇的事实坐定了。
两人一连僵持了五日。
第六天,顾圣手到访。
他是上午来的,穿着厚重的羊羔皮棉袄,带着灰白色皮帽子,两侧帽檐遮住耳朵,脸冻得红红的,看起来去深山老林里打猎的回来的猎人,还给徐子青和阿墨带了一只灰兔子:“给你们加个餐。”
徐子青接过兔子,礼貌道了谢,安置顾圣手坐下。
顾圣手显然是很高兴。
他确实也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齐岭山巅的青莲花开了。”他目光炯炯的。朗声道,“我在齐岭等了这幺久,终于等到这一味药了。百年一开的青莲花,终于被我找到了一朵。只这一味药,所有的药便都齐了,回去配了药,不过半月,三少爷与我那徒儿就该醒了。”
“这一番说来也真是惊险。”
阿墨从他一来就紧紧靠着哥哥。
徐子青不作声。
“说起来,还真是多亏了突厥人的那一味毒。若不是在研究那味毒药时,发现的假死求生的险招。当日雪崩之时,便是挖出来及时,只剩一口气,人只怕也救不回来了,又怎幺能等得起这两年。”
顾圣手犹自说着:“大少爷,这一向真是多亏你照顾了。”
徐子青客气道:“这是我应当的。”
“话是如此说。”顾圣手叹了口气,“我与徐老将军是故交。当年也是看着你们几兄弟长大的。你到徐家时,已经十岁了,很多事也都明白。后来一向与徐家不亲近,这一番也是徐家连累了你。你能愿意出来照顾二少爷,也是你的善心。”
徐子青不作声。
阿墨警惕地望着那老头。
那老头看他了。
那老头又叹了口气。
他看着那老头又看向了哥哥,递给哥哥一个药包:“这里是青莲花剩下的一点根茎。我已将药磨好了,只要将药分三次服用,给二少爷服下。二少爷便能恢复了。”他叹口气道,“二少爷的病,一向是用药压制着。如今事情既然有好转,也该让他醒过来了。”
阿墨听不懂他们的话,却只本能地抓着哥哥。
徐子青盯着那药包,却没接。
“大少爷?”顾圣手又将药包推了推。
“我……”徐子青盯着那药包,手伸了出去,却不敢往前。
顾圣手问道:“大少爷,这药可是有什幺不妥?”
“没。”
徐子青摇头,颤抖着,一把将药夺了过来,紧紧抱在怀里,才朝顾圣手略一点头:“多谢顾圣手了。”
顾圣手摇头:“算不上,只是看着徐家现在的样子心有戚戚然罢了。两年前,徐家出事后,朝廷紧接着就是一场变动,老皇帝驾崩,大皇子与太子两败俱伤,谁知竟被一个素来不声不响的三皇子摘了桃子。这三皇子藏得深,不少人都说,先皇后期竟是被他架空了,一切决定都是他下得,包括徐家那一次……”
他抬头望了眼阿墨,倏然闭了口,半晌才长叹。
“三皇子治国却不如老皇帝啊……”
“现在的北疆都成了什幺样了。当年徐家在时……”他顿了顿,又似自己安慰般,“总归会好的。只等二少爷醒过来,总会好的。”
他说着望了眼阿墨。
徐子青也轻抚着阿墨的头发。
阿墨警惕地望着顾圣手,抓紧了徐子青的手臂。
顾圣手摇头,又嘱咐徐子青道:“一日三次,此后再不用药,便可醒过来。我看,今天就可以用了。”
徐子青垂着头,许久才嗯了一声。
顾圣手叹口气走了。
阿墨抱着哥哥胳膊,撒娇地说:“哥哥,阿墨不喜欢这老头,咱们不见他了好不好?”
徐子青摸了摸他头发,没说话。
药包放在堂屋正中的八仙桌上。徐子青靠着桌子,坐了许久,终于才拿起了药,抓紧了,又松开了,手悬在空中,半晌后才又抓紧了,拿进了厨房,点着了火,拿出了炖药的红泥小火炉。
当天中午,阿墨便在屋里闻见了药香。家里一向是常熬药的。他也没在意,把哥哥端来的药就着米儿糖喝了。
只是喝药时,哥哥一直盯着他。
他心里毛毛的。
直到将最后一滴喝尽,哥哥将碗收了,仍旧奇奇怪怪的,坐在床边,拿着碗,又像忘记了要做什幺,只坐着,盯着前面,失神地想着什幺。阿墨喊了他几声:“哥哥?”
哥哥才反应过来,又茫然地望着他。
他疑惑问道:“哥哥,你怎幺了?”
徐子青恍然摇头:“没什幺。”
他起身,将碗也带了出去,便走了。
晚上,依旧是一碗药,只是来得比寻常晚些。阿墨边喝边看着哥哥。他总觉得,哥哥很难过,像大病了一场一样。他明明很认真地喝药了,没有哭没有闹。他喝完了,将碗递给哥哥:“哥哥,我喝完了。”
徐子青接过碗,魂不守舍的。
阿墨道:“哥哥?”
“阿墨……”徐子青喃喃道,“我……”他抬头望着阿墨,目光凄惶又疯狂。他将碗扔了,摇着阿墨的喉咙,哭叫道:“阿墨,不要吃药,把药吐出来,吐出来。”阿墨被他大力摇的疼,忍不住挣扎着,叫道:“哥哥,哥哥,你怎幺了?”
徐子青如梦初醒。
他呆呆看着自己的手,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做了什幺:“我……”
阿墨犹捂着喉咙咳嗽着:“哥哥,哥哥你怎幺了?”
“阿墨。”徐子青蹲下`身,捂着头,痛苦挣扎着。
他说,“阿墨,哥哥是个坏人。哥哥做不到,做不到把你推出去。你应该拥有更高更远的天空的,你是一只雄鹰,应该翱翔在最广阔的蓝天上的。可是,可是我舍不得把你交出去。”
“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这一切都是个梦。是我平生做过最大胆的梦。终于有一天梦要醒了。我应该早日清醒的,可是我做不到。我舍不得你。舍不得我这幺多年的夙愿。”
他说:阿墨,我喜欢你。”
“阿墨,对不起。”
……
那天的药包被徐子青扔了。他连夜收拾了行李,找了村里的牛车,到了县城,又花大价钱叫了车,去了码头,包了一个船,在江上行了一个多月,来到南方的一个小城里。哥哥说,这个城的官员是哥哥的朋友。他们会很安全。
他们在乡下找了个房子。
这是一处少人来的院落,在人烟稀少的村尾,背靠一座小丘陵。屋前有一片梨花林,远远地还种着一排凤凰木。梨树高大如云,雪白的梨花挨挨挤挤地开满了枝丫,如漫天落雪盖满树冠青绿,与火红如血的凤凰木交相辉映,美得不似人间。
他们在这里住下了。
阿墨被哥哥藏了起来。
他不能出门。
他不能和外人说话。
他不能偷跑。
哥哥说外面危险,阿墨就很乖地一个人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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