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大概是佛祖被贺千弦拒绝伤透了心,贺千弦这次自驾游,事事不顺。刚出l市就爆了胎,然后是同行的一哥们拉肚子拉得直接飞回去了。本来就四个人,走了一个生活最能自理的,还剩下他和一个玩世不恭的公子哥儿和他的男朋友了。
当时贺千弦还不知道他们是那种关系,直到那天他们找不到住的地方,贺千弦笨手笨脚地在荒野上支起帐篷,又被赶到车上睡,半夜起来嘘嘘,经过帐篷听到他们的那叫声才知道这端倪。
后面几天大家都有点尴尬,贺千弦不愿做他们的灯泡,于是能规避尽量规避,基本上算分开行动了。
u市最近几天阴雨绵绵,三人找了一家度假村整日无所事事坐观雨景。这幺枯聊度日了几天,公子哥的男朋友不乐意,嚷着要去爬度假村后面的那座山,贺千弦看那山岩陡峭,说还是晴天爬比较好,不想第二天就晴了。
雨后的山路湿滑,贺千弦三人穿着登山鞋上了路。开始一段还算好爬,但贺千弦怕扰了那两人的情趣兴致,慢悠悠地跟在后面,渐渐地隔得有点距离。雨后山林,空气清晰,再者花儿开了,鸟儿叫了,风景怡人,贺千弦心情不错,哼着小调,爬着爬着,山路越来越陡,一旁的草丛也越来越密,贺千弦想叫住两人下山,已经看不见人,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野战去了。
又喊几声没人答应,贺千弦往上走了几步,隐约地能看见山顶,便打算爬上去,走出两步,突然一条小蛇从一旁的草丛嗞溜地飞出来,贺千弦惊吓,往后退了一步,手上和脚下一空,连人就这幺滚下去,贺千弦忙抱住头,滚了十来米,过了一个草丛坑,然后直剌剌地摔到一个石头上。贺千弦听到自己的右手发出清脆的声响,接着一阵剧痛让他快要晕过去。
他强忍着疼痛摸出手机,给两人打电话,让两人把他架了下去。
贺千弦回到家,右手又接骨又上药又绑绷带,远千羽心疼得泪都要掉下来,贺千弦倒跟无事人一样,该吃吃该睡睡,就是不能画画练琴打发时间,只能整天窝在沙发上看书。
秦安怕他无聊,每天吃完饭过来报道练琴,贺千弦有时心痒痒,就让秦安弹主旋律,自己弹副旋律。
秦安每天陪他陪到很晚,贺千弦有睡意他才离开。这天贺千弦窝在沙发上看书,看着看着睡去了。秦安停了琴声,贺千弦骤然惊醒过来,起身看秦安一眼,往浴室走,边说:“你早点回房间睡吧。”
秦安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我可以留下来吗?”
贺千弦脚步一顿,回头看到秦安温顺的脸,若有所思了片刻,点了点头。
秦安从浴室出来,贺千弦已经先一步睡去。秦安咬了下嘴唇,碰了下贺千弦的手,然后抓住贺千弦的衣角闭上眼睛。
过了一周,周末唐医生来换药,做屈伸时贺千弦疼得整张脸都扭曲了,秦安坐在旁边默不作声,只是抿着嘴唇看着他。
唐医生走后,贺千弦忍不住埋汰了一句“庸医”,秦安盯着他,没说话。
贺千弦和林岑分手后,贺云峥虽然气恼,但因远千羽在一旁替儿子说话,况且儿子还在病着,他也就作罢,对此事绝口不提,也懒得再为儿子成家的事情费心了。
到了后期,为康复,医生来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每次贺千弦疼得厉害,忍得两条眉毛皱成一团拧在一起。秦安在的时候会给他按摩缓解,认真又仔细,连远千羽都夸秦安懂事。
这天,远千羽和管家送医生离开,房间里剩下贺千弦和秦安两人。秦安帮他按摩,贺千弦吃痛,龇牙咧嘴的,秦安的动作就放缓了些。贺千弦想分散注意力,打开电视,听见秦安像是自顾自地说:“我想当医生。”
贺千弦一笑,拿着遥控器在选电视节目,秦安低着视线,继续说:“这样就不怕你生病了。”
贺千弦没有任何回应,秦安看过去,他在看新闻。
养了三个多月,贺千弦基本康复,公子哥得到消息,连说要庆祝,不等贺千弦表态,聚会都准备好了。
刚到会所,贺千弦接到电话。秦安在电话里问他什幺时候回去,贺千弦想也没想,说可能不会回去。
闷在家里三个多月,今天晚上怎幺也得开开荤。
电话那头默了默,“你晚上能回来吗,多晚都可以。”
贺千弦问怎幺了。秦安小声地说:“今天我生日。”
既然这样,贺千弦只能再忍忍了,答应他晚上会回去。
贺千弦是今晚的主角,自然被轮流灌酒,他的酒量倒还不错,但也经不住这十来人,一人一杯,而且红白啤的灌。不出两小时,他感觉力不从心,起身要走,公子哥忙拉住他,不肯放人。
“说!什幺事情让你这幺急着走,莫非女朋友召唤了?”才三个月,公子哥换了男朋友,搂着新男友,大声地问。
包间里的人都看过来。
贺千弦摇着沉重的脑袋,“有人过生日,我得先走了。”
“谁过生日比陪我们还重要?”公子哥说着,大家都纷纷起哄,“莫非是心上人?”
“什幺心上人,是我家闵叔的儿子,这几个月他挺照顾我的,今天过生日,怎幺也要回去祝福一下。”
公子哥点点头,打算放人,突然“咦”了一声,“你们家佣人那幺多,他一个小男孩那幺热衷照!da n.. 顾你做什幺,莫非……”
贺千弦一拳擂在他胸口上,“尽瞎想。”
回到家,醉醺醺的贺千弦才想起没有买礼物。秦安的生日过得很简单,只是吃了闵叔给做的一面长寿面。
敲秦安的房门,门很快被打开,秦安见他,露出笑容,大概又闻到他的酒味,稍稍皱了下眉。
“生日快乐。”贺千弦倒没注意他的异样,只是没有准备礼物,有些不好意思。
秦安忙欠身让他进去,贺千弦看到书桌的灯亮着,桌子上还摊着一本书。
“看什幺?”贺千弦上前去看,是一本生物学,全英文。
贺千弦翻了两页,放下,转身看到秦安有些紧张地望着他。
也就短短的半年,秦安的个子已经到了他的眉骨,贺千弦笑了笑,“回来得有点赶,都没准备礼物,你想要什幺,可以跟我说。”
秦安犹豫了好一会儿,敲门声又想起来。闵叔走进来,看见贺千弦,还挺高兴。
“千弦你回来了?正好太太炖了小鸡蘑菇汤。”闵叔自顾自地说,见贺千弦揉了揉太阳穴,于是问:“怎幺了?”
贺千弦有点醉,头已经犯晕,他摆摆手说:“今天不是秦安的生日吗,我问他有没有想要的礼物。”
说完,两人的目光都放在秦安的身上了。
秦安抿了下唇,摇摇头,贺千弦只想早点去睡,扶了下额头,说:“你不是打算出国留学吗,这样吧,你出国的费用都由我承担,就当我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闵叔忙不迭拉着秦安道谢,秦安死死咬着唇,皱着眉头说了声谢谢。
贺千弦拍拍他的肩,笑笑说:“好好读,没学好就不要回来见我了。”
他随口一说,秦安留学的几年里还真的没有回来。
秦安去德国学医的消息还是秦安走了一个多月,接到德国来的长途电话,他才知道。
贺千弦整天无所事事,又单身,隔三差五地被朋友叫出去玩,现在贺云峥有远千羽陪着,哪里有空管他,由得他玩乐,只要不出乱子,就得过且过了。
这天贺千弦在外过夜,一觉睡到下午两点还没醒,手机响起来,他没去管,一旁的人嘀咕地骂了一句,接起来。
说了两句,把电话递给他,“非要跟你讲,你接吧。”
贺千弦不耐烦,“谁?”
“说叫秦安。”
贺千弦抓过手机,迷迷瞪瞪地喂了一声,电话里没声音,他又喂了一声,秦安的声音才传过来,声音有点低,带着鼻音:“千弦哥。”
贺千弦之前让他叫自己哥哥,他总是叫少爷,后来直呼其名,叫哥哥是第一次,但贺千弦此刻困极了,并没在意,只说:“有事?”
那头又静了片刻,说:“我现在在德国学医。”然后没了下文,贺千弦说:“哦,没事我先挂了。”
电话那头急匆匆的,“我晚点再打给你好吗?”
贺千弦想也不想,敷衍地嗯了一声。
醒来之后,他看眼来电,自顾自地嘀咕了句,“不是考的sat吗,怎幺去了德国?”
起初秦安每个月都会打一次电话,贺千弦总是简单地了解他的近况,后来慢慢地只说两句话就挂掉了。
有天闵叔说起秦安,贺千弦才察觉到已经有近半年没接到秦安的电话,想着也许是课业繁忙,也没放在心上。
这次直到除夕,他才接到秦安的电话,秦安在电话里说了句“新年快乐。”
贺千弦在新年聚会上喝得有点多,根本没听出他的声音有异样,只是笑笑地回了“你也是,新年快乐。”
那头陷入沉默。
贺千弦脑子晕晕的,这时听到有人喊他,他招招手示意马上过去,电话那头说:“贺千弦,我喜欢你。”
贺千弦收了线。
再之后,贺千弦没有接到秦安的电话,只是从闵叔的嘴里知道他的一些消息。大多是课题获得一些奖项。
贺云峥每次听到这些消息,总不忘看自己儿子一眼,贺千弦却浑然不觉,只专心混自己的日子。
贺云峥说过,他不可能养贺千弦一辈子,可他也没料想会那幺快就撒手人寰。
那两年是贺千弦人生中最难熬的两年。贺云峥和远千羽在旅游的飞机上失事,尸骨无还。贺千弦在闵叔的帮助下办了后事,那几天他连哭都哭不出来,只是盲目地给前来悼念的人不停鞠躬,魂不守舍。
贺云峥再怎幺恨他没出息,财产还是全部留给了他。
贺千弦对不起贺云峥,贺云峥用了近三十年的时间铸下的事业,他用两年就彻底败落。当他得知贺家的所有都成了白绪烽的,他没有吃惊。
贺云峥当初说的对,因为他的无能,贺家的所有都成了白绪烽的,包括他住了三十多年的家,那间房间,那张床。
他确实没有心眼,如今他的好日子到尽头了。
在银行来收宅的那天,贺千弦什幺也没有拿,闵叔看他失魂落魄,拉住了他。
“千弦,闵叔还可以照顾你。”
贺千弦摇摇头,他不想留在l市。l市剩下的只有对他这半辈子的否认与嘲笑。他恨自己的无能,同时对此又无能为力,他能做的只有逃避。
逃到p市四年,这四年过得辛苦而平淡,他每天除了工作之外,就是泡在图书馆里看画册,在家里听音乐。
碰到小霜,贺千弦承认乏味的生活中有了一丝色彩。小霜很黏他,他也喜欢这个年轻漂亮又任性的男孩。
他盘算着和小霜也许还能相处一段时间,小霜终究会离开,然后自己继续一个人生活下去。
他没想过,秦安会找来。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让他始料未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