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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

    靠近才发现那根本不是木桩,而是带着龟裂痕迹的长柱子。约莫时代久远已经泛黄发黑了,看起来有些像木桩子。

    这些十三根桩子长短不一,看似毫无章法地直直插入岩壁之中。复元定眼一看,每一根桩子之下都是一个小阵法,阵法相互衔接,竟连成一个繁琐的法阵。如此看来,桩子倒像是一个个关卡,死死锁住这个诡谲的法阵。

    其中有一根离地面只有一米高,入墙三分,仅仅留了一臂长短在外头。复元靠近一些,只见木桩下的画符虽十分规整,却不似寻常字迹或符印,就这幺随随便便描在凹凸不平的岩壁上。仔细一瞧,半褪的红色符印并非朱砂或是其他色料。复元本欲回身,腿侧碰了碰旁边的桩子,脚步踉跄不稳,一手就撑在桩子上。

    此刻,怪事便开始了。掌下的桩子急剧腐朽,复元大吃一惊连退数步,一抬头竟发现十三根桩子一同腐烂尘化!法阵去了桩子之后忽而徐徐流转,原本杂乱的小阵法时而扩张时而收缩,随之变化的还有天坑岩壁之中荧荧生亮的星光逐渐脱落,纷纷融入中央的水脉之中!

    最终小阵法重叠融合形成一个巨大的原型法阵,桩子已经消融,那些孔洞却随着阵法移动到阵法边缘。十二个孔洞有序排列,第十三个却一直游移不定,蓦地到达某点时,整个阵法发出强光,一瞬间光芒万丈!

    复元全程目不转睛看得仔细,猝不及防被这一下亮光刺得双目发疼!他转身回避,双目刺痛发黑泪水直流,好容易眨眼缓了缓,隐约瞧见水脉中有红光一闪,倏然跳出水面直冲天际!待复元揉了几把眼看清眼前景象时,天坑内异像全消,阵法已经消散,甚至连十三个孔洞都没了!再看岩壁,之前的星点亮光也消失殆尽,水面一片祥和之相,毫无波折。

    他暗忖奇怪,思前想后便觉得是这洞府诡异,必定内有乾坤;转念又担心濮阳子书的安危,见四下无其他异像,加之确认无路可走,便寻了一个较为隐匿的地方盘腿而坐,闭眼入定。

    刚一入定就恍如入了迷雾之中,他信步走远,毫不停歇。随着他的脚步,迷雾时浓时淡,终见一抹景色就在跟前时,他才微微一笑,不觉间凤眼下两点泪痣已经泛起白斑。随着景色越发接近,白斑急速扩散,他的脸容竟然随着雾化!待走进景色之中,迷雾散去,他的躯体却已涣散开来,只留浓浓淡淡的一团东西。

    那团东西出现在名为人留峰的牌匾之下,如入无人之境一般熟络地穿过主殿到了起居室。里头摆件实在简单,它亦毫无停歇,直接朝着墙上一柄离鞘的铜剑逼近。

    那铜剑剑身凉洁,刀刃锋利笔直。它贴上去之后,狠狠地在剑身上舔了一口子——哪怕此刻的形态根本找不到舌头在哪里。

    洞道中的濮阳子书浑身一震,从狴犴背上翻落到地上!

    狴犴狐疑地看着缩手缩脚的濮阳子书。它驮着不便行走的濮阳子书走了一圈,上一刻还相安无事,才眨眼濮阳子书就活脱像是深陷心魔的魔障之中,往地上翻了个滚,全身缩在墙边。狴犴凭借兽目能在漆黑中畅通无阻,但并非能看仔细。此刻濮阳子书咬紧牙关,十指扣地,双腿却不自主微微颤动,一时间额头竟冒了一层薄汗。

    狴犴以为他心魔来袭,上前一瞧就蒙了,围着他来来回回绕了两三圈,完全没见着心魔半点影子,又是不解又是困惑。

    魂魄相交,几近双修的错觉让他自骨子里头都能发颤!甚至牙齿都要哆嗦起来,他将头埋入双腿间,十指都抠出血迹来,就是唯恐喉咙间泄出一声声响。

    小腿绷紧痉挛,差些都要抽筋!

    滚出去!滚出去!

    如若濮阳子书能嘶吼出声,必定要把嗓子喊破!欢愉感自躯体深处源源不断涌出,反之后背开始灼痛,黑纹在脊背上翻滚,逐渐爬上颈项处!

    狴犴察觉他身后蠢蠢欲动的动静,兽目一凝,四爪着力前身一沉,厌恶地龇牙裂齿,一副迎敌之态。

    黑纹蹿到后颈处时,玄巾之下咒印金光一起,压制着黑纹节节后退!

    此时濮阳子书的道境中,那把铜剑同时亮起金色符印,直刺得那团浓雾尖叫连连,噗嗤一下消失去踪影!

    入定的复元被强制出定,人尚未醒来便先吐出一口血。他擦擦唇,随意往璧上一靠,低头一看胯下,那处湿透的痕迹十分明显,jīng液的麝香渐渐弥漫在空气中。

    虽然没尽兴,但濮阳子书的道境一片祥和,想必现下还算安好。复元半是宽慰半是遗憾地吁一口气,刚射过一回的阳物还硬着。他也没打算憋住,就解了裤腰带摸入腿间,一边搓着yang具一边想着刚刚快活的劲头,轻声细语地喊着师傅,直至射出。

    可怜濮阳子书软着腿,胯下也是湿的,情欲的快感尚未殆尽,后背闹腾的黑纹又带来不少灼痛,真是半脚天上半脚土里,不上不下,难受至极!

    狴犴朝濮阳子书吼了几下,钟鸣之声对黑纹亦有遏抑之效,不多时黑纹就潜伏下来。它见濮阳子书毫无动静,刚要上前时猛地抬头朝某处远眺,钟鸣之声略带欢快地叫唤起来。

    附近寻觅的吴秋成听闻叫唤,甚为高兴,带着苏阳安就往声响那头奔去。不多时,终于在一处洞道中发现狴犴的踪影。

    吴秋成大喊一声:“大虫!”狴犴才应一声,白虎就兴冲冲挤出来,硬把狴犴弄下去。它撒腿迎上去,埋头蹭得吴秋成连连后退。

    苏阳安第一时间看见前头的濮阳子书,他靠坐在一旁,不知清醒与否。他箭步上前想要将扶起对方,熟料手才刚摸到濮阳子书的手臂便被无声推开。

    濮阳子书挪挪腿,听到苏阳安问:“濮阳仙师可是安好?”青筋微微暴起,他一肚子暗火无处发泄!他腿间依旧黏糊,也亏洞道在埋在地底多年,空气中常年有发霉意味,不然就靠修仙人灵敏的五官辨识,啥幺蛾子不能都辨个清清楚楚!

    在引光符的照亮下,濮阳子书一身脏污,满是血迹,苏阳安以为他伤得重,唤了几声才得到回应。

    “并无大碍。”濮阳子书婉拒苏阳安的搀扶,靠着墙站起身来。吴秋成走过来,见他神色尚好才松一口气。濮阳子书向他道谢,吴秋成答:“我见这洞府诡谲,幸有苏仙师在。如今大虫已经找着了,只是听苏仙师提起洞府内有妖道踪迹,当务之急是要寻到濮阳仙师走失的徒儿。”

    濮阳子书一听妖道二字,顿时慎重其事。毕竟复元修为低浅,若真碰上妖道,估计小命堪忧。

    吴秋成苦恼道:“只是这地下弯道无数,怎幺寻人才好?”濮阳子书沉吟片刻,忽而灵光一闪答道:“我徒弟身上有我绑定的传音符。”

    苏阳安说:“我收纳袋中有备着传音符。”说罢便取出来让濮阳子书滴血绑定,刚催动灵力,符咒的字纹就像水波状荡漾起来。

    过了片刻,复元微喘着气的声音低低地自波纹中传出。

    “……师傅!”声音沙哑低沉,略带喘息,似乎危在旦夕的垂死求救。

    濮阳子书青筋又暴起一寸,并未回答;吴秋成还以为他身有不适,便应道:“可是濮阳仙师弟子复元?我是菩提观上吴秋成,濮阳仙师正与我一道!你现下在何处?”

    复元沉默一下,然后波纹中传来瓮头瓮脑的答话:“……之前地崩山摇,我掉进水中,现下才刚清醒,也不知道被水冲刷到何处。”顿顿又道:“此处看着像个天坑。”

    濮阳子书这才问:“才刚醒?”

    复元利索答道:“刚刚被惊醒,便发现身在此处了。”

    濮阳子书眉头虽然皱着,但是火气却因此消了大半,随意应了声,说:“你好好待着,师傅来接你。”

    “弟子知道。”

    传音符波纹终于荡漾消散,通信也断了。

    复元揉着手里空白的传音符,沉沉地发笑,另一手掌心上全是精水白浊。

    12

    自有了苏阳安,一路下来平平顺顺,吴秋成大大感慨幸得贵人相助。

    只是洞府的出口毁去不少,苏阳安没了莨遗协助免不了绕弯路。

    白虎走一会奔一会,一旦吴秋成没看严实,就能一下子跑个没影,实在是个祸害。而濮阳子书又是个睁眼瞎,只能攥着苏阳安的袖角亦步亦趋地跟着,是以苏阳安脚步慢吞吞的,不敢走快。这架势,若非他们一行人身上脏乱,倒以为是出门游玩来了。

    约莫走了许久,竟见一拐弯的洞道半塌,一大半的地面斜斜地淹没在水里。

    吴秋成顿时喜出望外,不肯走了。

    现下白虎那身皮毛又是沙又是泥,完全看不出一点白来。偏偏它忒爱围着吴秋成黏糊,一身腥臭味把吴秋成熏得够呛!一见水面清澈,而靠近洞道的区域水深并未及腰,吴秋成二话不说先把外袍脱下,压着缩在最后头的白虎脖子一使劲,直把这庞然大物拖入水中!

    白虎生性怕水,刚入水就拼命凄厉嘶吼,头左摇右摆一下子便挣脱了吴秋成的手!吴秋成大喝一声,一跃跨上白虎脊背直按着虎pi股往水里塞,手也不得闲,一边忙着压制一边忙着揉搓那堆脏皮毛,十分累人!

    虽然水花四溅的声响虽然夹带着兽鸣与人吼,濮阳子书依旧欣然向往。他身上都是皮肉伤,毕竟是修仙人的体魄,早就愈合了,但身上的素衣带着血混了汗,黏在皮肤上十分不好受。之前想清洗也是难事一桩,只好一路忍着。

    只可惜现下复元不在,诸多不便。再三犹豫之后,他还是摸索到水边去,苏阳安连忙过去给他寻了个浅水的地儿。水面刚到大腿处,他脱了上衣,发冠也忘了解开,直接就弯身捧了水洗一把脸。

    洞道阴暗,苏阳安一直以引光符照明。濮阳子书赤着上身就在不远处,水面被引光符照得一面黝黑一面波光粼粼,只要稍作留意,那结实的臂膀以及宽厚的脊背就能收入眼瞳。

    濮阳子书的躯体不单薄,反之浑身都是紧绷有力的肌肉。体修秦三岚与他交好,两人相互间切磋也是常有的。自濮阳子书没了法力之后,秦三岚一度赶着他往体修的路子上走,只是精粹没学多少,皮毛还是留下来几分。

    苏阳安之前一路走来心思倒是纯正,如今才看了一会儿就觉得不自在。

    热的、燥的、臊的、痒的,反正没一个是正经的。

    仿佛只要一闭眼,又是脑海里梦魇的一幕幕——同样的幽暗里有水有他,皮肉相对,赤裸相呈。

    这幺一想就燥热瘙痒,他脸上微红,胯下发烫,赶紧往光芒照不到的地儿退。身影稍稍隐匿,眼神就藏不住了,一遍遍地撩过去又匆匆忙忙收回来,先是在濮阳子书上身流连一番,慢慢挪到腰间的裤腰带子上,之后一点点往下压,刚到大腿间就定住了。

    苏阳安咽咽喉,声响在脑海里炸开,思绪被崩得七零八落。

    濮阳子书哪知道苏阳安脑子里的心乱如麻,洗得差不多就捞起衣裳往回走,刚走两步被人扶住,跟前是苏阳安低沉的声音:“这儿放着引光符,濮阳仙师随我来罢。”

    濮阳子书一边走一边道:“你年纪虽小,满嘴却文绉绉的,比我徒弟更累人。我两算是有缘,修为又相近,就甭仙师前仙师后的。你唤我子书,我回你一声阳安。”说着说着就嘴角上翘,得趣说:“你天资聪颖,说不定日后是我得了便宜,省下礼数。”

    苏阳安让他取笑得发窘,忙说“濮阳仙师谬赞”,说完又显窘迫,沉默一下,叫一声“子书”;眼直直盯着濮阳子书,只见他听闻这声“子书”后嘴角翘得更弯,直把苏阳安的心都勾起来了。

    不远处的人兽混战吵吵闹闹,四射的水花一直没断过。最后吴秋成被白虎反压进水里,呛了口水!白虎立马伸头叼起他的裤腰带将人捞回来。估计耍累了,一人一兽在浅水区趴着,白虎可怜兮兮地看着吴秋成,被吴秋成伸手摸摸鼻头就打了个大喷嚏!

    白虎终于洗干净一身皮毛,吴秋成累得很就趴在它身上歇息。白虎任劳任怨,嘴里叼着吴秋成的衣裳,驮着他跟在苏阳安身旁。忽而它一低头,边走边瞪着大眼睛看着自自己爪子旁边无声无息走过的莨遗。

    莨遗在洞府跑一圈无功而返,倒是半道上让洞府逮住。洞府见莨遗身上有苏阳安的道心,便附着莨遗身上跟过去。苏阳安感知莨遗回来,才觉它爬到肩上,便听洞府通过莨遗体内的道心与他暗通灵识。

    “那只牲畜好是奇怪。”洞府如此说:“之前形态并非这般。”

    苏阳安回答:“那是混种。”

    “它伤了我本体,这罪我得寻个时候讨回来。”莨遗举着左右尖尖的爪子摩擦几下,那姿态顿似磨刀霍霍!

    苏阳安尚未答话,又听洞府提起濮阳子书。

    “怎的突破了魔怔还是这般,一点动静都没有。”洞府透过灵识将苏阳安那点颤动看得一清二楚。本以为苏阳安识得鱼水之欢后,多少会心生异想,总不会就认准那点不中用的念头。哪知道他魔怔不除也罢,竟任凭情丝冒出头来了。它不悦道:“情爱这玩意最难勘破,易生魔障。你偏偏往这路子上奔,真真愚不可昧!”刚骂得起兴,蓦地话音未落就立马噤声。

    只见苏阳安的魂海形成一片汪洋,湛蓝的水静谧无波。洞府起先是看见水中有人,远瞧着还算清晰,逐渐靠近才看清楚——水中微微起伏的衣袍静静飘散着,露出容颜的濮阳子书静静在水中酣眠,那模样活脱脱是之前它拐了人塞进水洞里交欢的情形。

    莨遗好似一瞬间就萎了下来,小脑袋左右摇摆,尖爪不安地搓两下,理亏得手足失措。

    还以为会被继续调侃叱责,哪知道洞府突然闭上嘴。苏阳安刚狐疑,洞府便心虚地脱离莨遗体内,悄悄走了。

    后头的白虎一直抬头留意那只小东西,洞府一走,莨遗就乖乖爬回苏阳安的手腕上。它正看得出神,身上趴伏的吴秋成忽的叫一声:“有光!”

    修道人多出远门历练。

    其一是出门游历当是比在山门中更锻炼心智,心智为道心基础,非悟性可以比拟。是以山门奉行以老带幼,非关修为,仅为历练,直至心智成熟,可独立处世便能自行下山。其二是为了刚入道弟子的安危着想。即便是苏阳安这幺好的苗子,也是修仙五十多载才被五蕴斋放行,可以独自下山。

    而复元也是百岁的人了,较之其他修道者,虽在姑射门世面见多了,却因多年不出远门,这下沦落异地就显得相形见绌。

    要不是濮阳子书启动收纳袋中传音符,他差些都想不起这茬。记起秦三岚赠与的飞行符全在自己身上,他赶紧把收纳袋翻了一遍,里头全是简单的符咒和银子,能入嘴的就是特意为濮阳子书备好的普安茶,除此之外连一口粮都没有备上。若非濮阳子书遇上吴秋成,估计他们师徒都要交代在这儿。

    毕竟修仙者并非能断五粮,只是五谷杂粮进肚后可以尽数吸纳入经脉脉络之中,能比凡人更加耐饿。但是长时间饿着,也得饿死个人。

    复元靠着飞行符出了天坑,一旦飞高一些便受赫衡山峦的迷障所限,居高临下只能看见一片雾气腾腾,无奈之下只好步行。山峦之大,不知深浅几许,往哪儿走都伤脑筋。加之濮阳子书那头不再有动静,复元左右为难,便随意在山林中走动。

    林中时有妖兽匍匐窥探,却在嗅到他身上若有若无的同类腥血味儿后,纷纷避而远之。于是复元大步前行,通畅无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