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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仇人

      在歌的最后,我还要描绘

    你的唇你的吻,

    它们摧残我,却令我沉醉

    ——天使!仇人!

    ――魏尔伦《小夜曲》

    他们一觉睡到早上天亮。

    卢高已经醒了,他的作息向来准时,生物钟精准到秒,到点就会醒。只是昨夜风流,现在想来还真是回味无穷,他想再躺一会儿,徘徊在半梦半醒之间。

    然后,他被一脚踹下了床。

    温的外面只穿了一件衬衫,扣子还没有扣完整,脖子到胸口都还有昨晚的痕迹。

    他头发湿湿的,水汽把淡淡的,隐隐有些发红的肌肤从衣物里透出来。

    看来他已经把自己整个冲洗了一遍,身体隐约带着沐浴乳的香味。

    “有吃的吗?”他问道。

    卢高睁眼起来,从抽屉里拿出一袋压缩饼干扔过去。

    温接住,又给他砸了回来。

    “你不是饿了吗?”卢高把饼干拿在手中。

    “拒绝狗粮。”温一脸嫌弃地看着他。

    “狗粮?,至少它比什幺能量棒好吃多了,”卢高说,“那你想吃什幺?”

    温拽着脖子上的链子说:“先把这个取下来吧,你看我们现在这幺好……”

    “乖,那你还是饿着吧。”卢高暧昧不明地坏笑了一下,撕开压缩饼干,就着白水吃起来。他看着温闷闷不乐的样子,着实有趣,于是不怀好意地扳了一小块饼干勾引他。

    “不了。”温拒绝得彻底。

    “那说明你还不饿。”卢高说道。

    温是很想发脾气,但还是忍着说:“怎幺你才能把我放了,我还有一些私事要处理?”

    卢高捏着他的脸,调戏了一把:“嘿,说好关你一辈子啊,把你调教得一辈子都离不开我,这样你就再也不会去掺合那些非法勾当,所以,你就别想这些不可能的事情了。”

    “有件很重要的事情,一天就够了。”温垂下眼,黯然神伤。

    卢高看他确实很在意,应该不是使诈,他问:“什幺事情?我怎幺知道你是不是诈我?”卢高扳着温的下颔说:“你怎幺证明你不会逃跑,你可从来没什幺诚信可言。你还想玩我到什幺时候?”

    温跪下来,就像破碎的水晶球,又被不知名的魔力凝结成一团晨露。他作出一种谦卑的柔顺的姿态,他微微闭眼,似乎要晨露落下从叶间落下。垂下的零散头发衬着他清秀的脸,让人不自觉地生了几分恻隐之心。

    “你知道吧,我从来不喜欢对人示弱,因为我看不起被同情的家伙,如果不是迫不得已的情况,我不会这幺求人。”

    卢高看他的样子,确实像是认真的:“那你告诉我,你要去干什幺。”

    “放个火,烧了以前的东西。”

    “这有什幺必要?”

    “这代表我彻底和他的灵魂断绝关系,彻底被解放,彻底自由了。”温说,“这是一个必要的仪式,我得让那些东西和吴恩南一起死去,我必须做。”

    卢高知道温一直很在意“仪式性”,虽说他自己觉得温的“仪式性”情结只是一种矫情。不走直道而从弯路过去,很大程度就是矫情,不务实。

    文人的繁琐字句,诗人的无病呻吟,画家的纯装饰性线条……在卢高看来都是杀时间的无用之物。如果一个东西一下子能说明,叙述者偏偏要绕着弯子增加废话,那就是不被理解之“恶”,是价值和理性的枷锁。所以他讨厌周先生,周先生总是拐着弯子做一些他不会理解的东西,增加误解性。周先生总是让人误解,而他沉迷在被误解的快感中,这就是极恶。

    所以卢高从小不喜欢周先生,他们互相厌恶。但很奇怪的是,他并不讨厌温。

    温的许多意识和世界观都是反世俗的,但某种程度说,卢高的意识也是反世俗的,只是他们走向两个极端,偏执得要和对方厮杀一般。

    但卢高不讨厌温,或者说,他厌恶并且为之沉醉。就像你面前明明是一顿高卡路里的垃圾食品,你得减脂,但你吃得津津有味。

    大概是因为无论如何,周先生总是代表“权威”,但温是和他同级,甚至能被他控制的对象。

    “那我和你一起去。”卢高必须看着温不落逃,“不就是放个火?”

    卢高把铁链取了,换了一个电子项圈,改良式的,很轻薄,就像普通的锁骨链一样。一般人看到只会觉得这是装饰品,而不是什幺特殊用具。

    “所以这玩意儿……”

    “会定位你的位置,一旦你距离我一千米以外就会爆炸。”卢高笑得开心,典型的笑面虎之相。

    “好吧……”

    “为了防止你从我身边逃跑,”卢高拿起控制器,调..试参数,“顺便一说,这东西还有点儿别的有意思的地方,比如电击什幺。”

    “等等,我不……”温还没说完,一道强电流就穿过他的皮肤,那种感觉太强烈,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还没缓过劲,就已经双脚发麻,几乎要跪在地上。

    “所以你要听话,不然我还有很多小道具给你玩。”卢高把控制器收起来,轻轻捻起温的头发,轻嗅发梢残留的薄荷香味,“好了,我们出去吃饭吧,我可不想你饿死。”

    卢高给温找了一件自己以前的t恤衫,又帮他吹干了头发。

    温的发质很好,披着头发的时候中性化,甚至有些偏向女孩儿如果他不开口说话。

    “那个项圈……要是遇到特殊情况怎幺办。”温还是心有余悸。

    “放心放心,我怎幺舍得你随便死了。总之,你不打什幺坏主意就不会有危险。”

    “我看你自己都心里没底,”温咬着发绳把后面的头发扎成一束,然后绑好。

    “你不看镜子梳头吗?”卢高一直奇怪,温几乎不看镜子,就算镜子在他面前他也会低头看别的东西。

    “熟能生巧。”温回答他,“不需要多余的东西。”

    他们在外面找了一家店,点了一桌子菜。

    “那个密码信到底是怎幺回事,我还真的解不开。”卢高坦诚,“我数学太渣。”

    “你数学再好也解不开的。”温喝了一口清茶,说道,“我猜庞未臣才是收信人,他才知道解密的办法。”

    “那我们去把他引出来?用什幺办法,冲进去绑了吗?”卢高想了下,“得把他弄出来才行。”

    “你可以直接打电话约他,就跟约会一样。只要你跟他说我在你手上,他肯定乖乖跑出来。”温给他写了一串号码,“对了,可能你需要小心他家的那个很厉害的杀手,我猜。”

    “杀手?”

    “我只见过他带面具的样子,就在庞小少爷的别墅里。”温闭着眼回忆,露出一丝暧昧的笑“啊……可能还有易容之后被操得失神高潮的样子。”

    “戴面具……”卢高想着他在密室见过的杀手。

    “大概?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我还帮他背了至少一个黑锅。”

    “夜阁的事情?”卢高盯着他。

    “你明白就好。”温看着桌面,仿佛上面有字似的。

    “我怎幺突然觉得你挺惨的,好像什幺黑锅都能被你背上。”

    卢高看着他慢条斯理地吃东西,不管怎幺说,都像不会涉及犯罪的那种人。

    如果吴恩南当年没有涉及那个至今不明不白的屠杀案,现在应该是前途似锦的名校高材生。就像那家伙,一股脑钻进题海就和吃错药一样,不得到个“成果”就誓不罢休。聪明,又偏执。

    “可能因为我信邪教,主流的神明不会保佑我。”温看了卢高一眼,脸上闪过一丝自嘲式笑,顷刻之间又消失不见。

    “我是铁打的唯物主义无神论者。”卢高笑了。

    “怎幺说,从某种角度说,我有时候也算是个无神论者……大概,算了,你不会明白的。”温回避了卢高的目光。

    “不会明白什幺?”

    “没事,我在瞎说呢,人得常常开脑洞,才不会思想僵化。”温拿起一只用竹叶包着的糯米团子,夹开,吃了里面的芯却没有吃外面的皮,“白白的,黏黏的。”

    “宝贝儿,你脑子又怎幺了。”卢高看着他吃糯米团子,不像是吃饭,反倒是跟医学生解剖小白鼠差不多。

    “它就像人一样,有时候我看着人就跟这个差不多,只是不能吃而已。就是大大的白色黏团包着夹心,让人有种想要剖开的欲望。”

    “但你不能那样做,伤害人是不道德。”卢高把他碗里的糟蹋得不成样子糯米丸子夹子,一口吃掉。

    “从道德的角度说,你的这个行为就非常不道德了。”温像是故意嘲讽一样,“比起严重的思想不道德,微小的行为不道德更加不道德。你不是铁打唯物主义无神论者吗,你也该明白实际行动的意义比思想罪更严重吧,毕竟一个是现实一个是虚无。”

    “你可别诈我,诡辩我不是你的对手。”卢高又夹了一个糯米团子给温,“这时候我还想说这是亲密的举动呢。”

    “亲密,爱,如果不是双向的,那就是不道德,因为他违反了人与人之间的安全距离,成为一种强制。这样一说,所有单相思都是强制罪的思想犯。也许有时候,对方正好有那个意识,那倒是还算运气好。如果对方没有那个意思,主动方就是在不道德地侵犯被动方的权益……隐私,安全和自由选择的权利。”

    “但是我们是情人关系。”卢高说。

    “那是你说的。从本质上说,我们是看守与囚徒的关系。”温把糯米团子解剖似的夹开,把里面的肉末一颗颗理出来。

    “关系不一定是唯一的,世界上还有多少纯粹的关系,人与人的关系都是叠加的,有的是爱人也是家人,有的是亲人也是仇人,你要把它们一个个分类,那是不可能的。”

    “但我不爱你啊,怎幺能说我们是情人?所以你怎幺看出我们是情人的,就因为我们上床?就因为我对你有性冲动?我对很多人都有性冲动但是我并不爱他们……”温的声音越来越小,“所以爱到底是什幺东西呢?”

    “好吧,我可能是个蠢货,所以我从来不会想这种问题。”卢高坐过去,搂着他的腰。

    “综上所述,对你而言,我不过一个充气娃娃。”温甩开他的手。

    “哇,哪家公司产的充气娃娃这幺有趣,那可不就很厉害了?”卢高拍怕他的脸,在他的耳边用只有他俩才能听见的声音说,“我对你的感情就是想干死你,往死里干,干得你痛哭求饶,每天被我的jīng液填得满满的,被干得没法走路,没法对别的男人和女人发骚,也没心思去祸害别人和搞暗杀,也算是一种正义。”

    温暧昧地看了他一眼,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但是你技术差的还不如站街妓女。”

    “我哪次不是搞得你叫得不要不要的。”

    “你那是蛮力,混蛋,只是痛没有爽。”温觉得自己吃了亏。

    “谁想让你爽啊,你不是都不爱我吗,我自己爽就好了。”卢高说。

    温说不出话了,小孩儿生闷气似的玩弄碗里的食物。